麦收结束后，干热的天气又持续了半个来月。端午节回家，家里人说，由于天旱地干，玉米种还没有播下。

 

　　6月中旬以后，天上就开始阴云弥漫，气温明显降低了许多。偶尔有雨滴飘下，也是浅尝辄止。月底这几天，却是阴雨连绵，一直到今天，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了个痛快。

 

　　人们在雨水里匆匆走路，碰到熟人，几乎都说同样一句话：“这一回可下透了。”

 

　　下透还是没有下透，是在夏天雨后，人们见面时通常要说的问候语。在这个农耕传统的社会里，这一句问候，包含着共同的期盼和关切。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对这一句问候语非常熟悉。然而，却始终不知道这个“透”字是什么意思。有时候看似雨很大，以为下透了，但大人们却回答说：“离着透呀，差远了呢！”

 

　　每当下完雨后，父亲都要到地里去看看。从地里回来的时候，遇到熟人，远远地打招呼说：“下了有一指雨，”或者说“两指雨。”

 

　　我不知道这里的“指”是什么意思？知道是用手指去衡量，但不知道是把手指插到土里竖着量，还是把手指平放在土里横着量。也不知道，究竟几指雨算下透呢？

 

　　我给老家的一个长辈打电话问了一下。他告诉我说，看下了几指雨，是把食指插在土壤里竖着量，食指的每一骨节算一指。一般情况下，三四指雨就能下透了。

 

　　所谓下透了，是指雨水湿透了土壤表层，一直渗透到土壤深处的含水层，当中再也没有干土相隔，这样最适宜播种。

 

　　有时候，雨看上去下得很大，雷声很响，但时间短，地表的水流失得也快。我们老家称之为“闯雨”，是很难湿透土壤的。

 

　　而那种细密的小雨，并无雷声相伴，却默默地下个不停，一下就是两三天。就像杜甫笔下所写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把土地浸润得疏松油亮。

 

　　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在他的长诗中也提到过播种的好时候，就是“当雨水淹没牛蹄印的时候”。“雨水淹没牛蹄印”的时候，应该和三四指雨的雨量差不多吧。

 

　　不过，即使雨没有下透，为了抢农时，农民往往在雨下到二三指的时候，就把种子播撒在农田里。按照他们的话说，土壤即使没有湿透，“种子也能翻过身来”。

 

　　“种子翻过身来”，是指在一定的湿度下，种子在土壤里能够翻过身，调整最佳的生长状态，让胚根向下扎根，让胚芽向上生长，钻出地面。

 

　　在一场透雨之后，撒在土壤里的种子不仅更能利落地翻身，而且根须也能扎得更深，发育更为健壮。

 

　　神降雨水在地上，让人类撒下种子。在我偏僻的家乡，乡亲们不认识神，但他们却非常重视神撒下来的雨水，因为这和他们的生计息息相关。

 

　　他们用自己的方法观测每一场雨水，以恰当的安排农活，让粮食取得最好的收成。他们不知道神，只知道雨水。他们劳苦终生，归于泥土。

 

　　神借先知以赛亚的口说：“雨雪从天而降，并不返回，却滋润地土，使地上发芽结实，使撒种的也有种，使要吃的有粮。我口中所出的话，也必如此，决不徒然返回，却要成就我所喜悦的，在我发他去成就的事上必然亨通。”

 

　　神赐雨水给土地上的庄稼，养育人类一代代繁衍生存；神赐话语滋润人们的灵魂，引导人类一步步走向永远的国度。

 

　　将近傍晚的时候，雨渐渐地停了下来，窗外依然传来檐雨滴落的声音。檐雨不紧不慢地响着，仿佛一头老马在咀嚼草料，发出悠闲而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