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他。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么？”（马太福音6：26）

　　阅读《圣经》的时候，这一段话，我反复思考了多年。

　　这句看似仅仅是一个比喻的上帝之语，一开始我以为我是理解的，觉得聊胜于无，仅仅是一个比喻而已。中途我似乎又觉得不理解，耶稣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这句看似平常的话，一定有我不曾思考的价值在里面。最近我才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多隐蔽的观念秩序，需要我们深深沉思，深深辨析。

　　我看到的第一层面的意思，应该是耶稣在隐秘的强调，上帝所创造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完全均衡的，完全富足的世界，这个世界对于每个人而言，事实上不存在稀缺性，阳光、空气、雨水、土地、食物，都不稀缺。如果这个预设的观念是合理的，则我们在生活中所面临的稀缺性，一定是人的行为出现了偏差，人的行为偏离了上帝所预设的观念秩序。

　　第二层意思，当然是强调人的价值高于飞鸟的价值，人的价值是这个看得见的世界最高的价值，人是无价之宝，是上帝所喜悦的存在。然而人在理解人自身的意义的命题上，一直处在一种不可抑制的稀缺和迷茫状态。

　　第三层意思，则是基于前面两层作为大前提和小前提的观念基础，所提出的一个事实判断：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的观念和他的行为符合上帝的预设秩序，他就不会缺乏，就不会贫穷，不会挨饿，不会居无定所，人的生活应该具有稳定性。

　　这构成了一个秩序意义上的三一模型：

　　——均衡性与不稀缺性

　　——人的价值

　　——生活的稳定性

　　当我把辨析深入到这一步，我终于可以基于自己的生活状态提出我的问题意识：既然上帝的预设秩序是稳定的、均衡的、不稀缺的，既然人的价值具有不容商榷的意义，为什么这个看得见的世界却总是充满了贫穷和饥荒呢？我的过去的生活为什么充满了劳苦愁烦呢？

　　我的思考回到耶稣的话语上面，“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为什么耶稣要用飞鸟的比喻来说话，他在强调什么？

　　一个必须面对的事实是，飞鸟的世界的确不会出现大饥荒，不会出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飞鸟的世界不存在稀缺性。

　　让我们这样来表述：飞鸟世界的不稀缺性与上帝创造的世界的不稀缺性，构成了一般均衡性的正相关。

　　为什么飞鸟的世界会出现这样的一般均衡性。显然，需要考量的要素变量有很多，比如可能是飞鸟没有人性的普遍的贪婪；可能是飞鸟所需要的饮食起居的物质很少。但很快我就排除了这些要素变量，因为飞鸟做窝，也很辛苦，很缓慢，因为我曾见看见，飞鸟和飞鸟之间，偶尔也会因为食物起了纷争。

　　我再一次注意到耶稣的话语，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识地强调了“天上的飞鸟”，这个表述让我把问题意识的目光延伸到了更加开阔的天空和大地。飞鸟很小，很柔弱，然而她们却拥有全部的天空和全部的大地，她们总是可以在如此开阔的天空和如此开阔的大地上，自由飞行，自由寻找她们的粮食和房子。

　　我的纷至沓来的思绪，终于落到了最后一个关键词上面：自由，或者自由飞行、自由行走。天空和大地从来不曾囚禁飞鸟，从来不曾限制飞鸟，这是她们自由的超验意义。也就是说，正是在自由的意义上，飞鸟的不稀缺性与上帝秩序的不稀缺性才得以建立正相关的秩序。正是在自由的意义上，人的稀缺性与上帝秩序的不稀缺性才构成了致命的冲突。自由的有和无，自由的多和少，导致这个世界的人们生活在不同的秩序之中。有人衣食无忧，心灵飞扬；有人则饥寒交迫，灵魂僵死。

　　正是立足于自由的超验意义，我终于学会放弃关于飞鸟的其他思考，只是牢牢抓住了飞鸟的自由意义。一个人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寻找财富，不是寻找知识，而是寻找自由，争取自由。自由是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一个人的惟一标志。“真理让我们得自由”，这既是我的沉思的坐标，也是诗人泰戈尔的思维坐标，他从这里出发，写下了他的《飞鸟集》，“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本文转自作者微信公总号：苏小和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