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之前

　　我今年八十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早上起床，看见天色不错

　　三只小鹿，两只在前，一只在后

　　跳跃着从花园穿过，消失在森林里。

　　我想摇动轮椅，去追寻她们的脚步

　　想走进这一生从未抵达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他说，回忆吧，从现在开始回忆。

　　是的，我回忆在子宫里的岁月

　　回忆母亲早上说过的话语

　　她说，她说一个人在死去之前

　　会想起一生经过的所有事物。

　　小到一滴汗水

　　大到一声怒吼

　　所有的事物啊，都同时出现

　　出现在一个死人的脑海里。

　　变奏曲

　　一块石头，在山顶，只是一块石头

　　当他滚下山坡，落到河道上

　　他终于变成一堵墙

　　一扇风景，或者一件武器。

　　一团水，在大海，只是一团水

　　当他站立起来，站立在水上

　　他终于变成一次波浪

　　一座山峰，或者一道沟壑。

　　一捧泥土，在地上，只是一捧泥土

　　当他说话，像上帝一样说话

　　他终于变成一枚词语，一首诗

　　变成了一个，有灵的活人。

　　献给小贾

　　愤怒经常遮蔽我们的心智

　　然而愤怒是有意义的。

　　我理解提着尖刀上路的小贾

　　虽然他的尖刀上滴着人的血。

　　我理解对着旷野怒吼的小贾

　　虽然他的声音，震聋了他自己的耳朵。

　　刽子手之歌

　　刽子手杀人的时候

　　我想杀了刽子手。

　　这是一种本能

　　是你吹到我鼻孔里的气息。

　　他们杀的是孩子

　　是伸手要饮食的乞丐。

　　我想杀了刽子手

　　杀了他们，就可以救活孩子们。

　　这样的杀戮

　　符合你的美意吗。

　　告诉我，你告诉我

　　这样的杀戮符合你的美意吗。

　　我的脸变成了一把刀

　　我的泪变成了一滩血。

　　你告诉我，我举刀杀敌

　　会不会首先杀了自己。

　　从一座坟墓的边上经过

　　近处是坟墓

　　远处才是雪山。

　　一个人死了，到底睡在草地上

　　还是朝天上走，这是个问题。

　　蓝天画面

　蓝天的一个角落

　　就是这样蓝

　　如果把所有蓝天都装进框子

　　会是一种什么颜色。

　　远山印象

　　雪均匀盖在山上

　　远远看过去，好像绵羊的背。

　　我知道那些叶子，那些草

　　都变成了温暖的羊毛。

　　秋天

　　秋天深了

　　叶子都回家了。

　　只有树枝像天使一样

　　赤裸裸站在这里。

　　小赋格

　　白昼将近，你要睁大绿色的眼睛。

　　那么多星星都逃走了，我要赶紧工作。

　　天使上上下下，他们威胁要搬走梯子。

　　膀粗腰圆的男人，向宇宙深处扔了一颗石头。

　　一面山坡

　　等到叶子落尽

　　才知道树如此瘦小。

　　一面山坡，养育了一万种精灵

　　他们的生活，实在太拥挤了。

　　——本文来自《苏小和评论》微信公众号，作者：苏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