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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历程的呈现》

2005-10-24 作者:施玮  
来源:本站原创我也要投稿





·历程之一·

总有
那么一种时刻土地在你灵魂深处发言
诉说狂风掠去的翅膀诉说森林囚禁的长发
在阳光的拍打下
埋葬千年的鬼魂蠢蠢欲动梦呓
如山谷的回声
一浪一浪推向凝固着风雨凝固着痛苦凝固着死亡的
地平线

地平线上落日是无字的墓碑高耸狐独
以悲壮的形象启示着曾有过的和永不再有的昨天
而昨天是播种箭羽的季节
是死亡喧哗聚会的盛宴
是空白是空白是空白
还有什么比空白更纯洁还有什么比纯洁更高尚

为了埋葬一段圣洁的往昔我们用落日做墓碑
且不惜让阳光陪葬

大地的血液时时喷涌
我被焚烧成火鸟呼啸长天穿越恐怖的咒语
投宿向千年冰山
啄破神的面具任寒冷的眼泪流成溪汇成川
奔腾成江河湖海淹没水手和帆淹没船的梳杆
冷却梦幻冷却梦幻

而我是午时灼热的太阳是太阳下无法睡眠的土地
是疲惫而挣扎的困兽
没有一片荫凉属于我没有一滴水没有爱人的面影
给我一瞬的安慰
我从不曾有幸得以降温高烧 40度我是头火鸟
翅膀上羽毛根根燃烧
带着火焰带着浓烟穿行于清醒而冷漠的世界
飞越银色的雪原

雪地上我的影子如耶和华降临
那受难的形象被无限扩大投射在一片纯粹的麻木中
上帝瞬间即逝
无法种植苦难无法种植任何沉重的声音飞

人类轻盈地滑着雪足不沾地
匆匆匆匆匆匆地掠过一切该停留的地方
该停留的地方没有标记
只有土地无声的暗示埋在你心灵的角落
埋在一堆模湖的旧像片里

那双手很明亮十指修长交叉地搁在阁楼上
月色无声流泻漫过破旧的扶梯
如黑色纱幅在岁月的封尘上拖过
切开一道道口子在惨白的裂缝里记忆似乎局部犹新
这也是大地的声音
声波起源于猫头鹰的眼睛自绝壁坠崖撞断一株枯树
断裂处圆圈套着圆圈年轮套着年轮层层叠叠
这是真谛生命就是回旋一一封闭


·历程之二·

我常常处于恐惧之中大地如狼群般在身后追踪
蓝色阴森的眼睛把我的脚印烧出血迹
深红的凝冻让我回忆起
太阳的葬礼 回忆起黑纱飘动的森林和那些
冷漠的鸟群

葬礼上人们仓惶奔命呼号声在红黑两壁间碰碎
地平线上流浪的人性兜售着屠刃天空鲜血淋漓
于是我和我的同类开始逃命
( 不是流浪我们没有高贵的情致 )
我们——逃命

天空在向我们一次次俯冲
扫射的子弹把脚边打得尘土飞扬
我的同类消失在空气里消失在尘土中
那是火的颜色 那是血的颜色
那是生命中祈祷的日出
那是苍白的目光中绝望的黑子
我是疯狂了

我被迫在每一分钟重新选择
我与死亡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
等待门砰然打开等待肩土一只手的份量
等待
我的等待是黑鹰折断的翅膀
在原野上树起标杆成为我灵魂的负重

踉踉跄跄奔跑在一条狭长的通道里
奔跑在一条嘉色橡胶皮的输送带上
脚下命运和时光黑沉沉倒流而来
把我推向狼群推向葬礼推向眼泪和那些消融灵魂
的空气
我挣扎我逃命飞奔如负伤的猛兽
来不及舔干血迹
但是我却无法在一个新的时间新的位置立足
无法腾跃
无法梦幻
无法企求翅翼
我的意志成为一片焦土花岗岩的墓碑遥指向苍穹
启明星浮肿的眼睑沉重垂闭
风声如潮风声如潮
淹没巨人的背影淹没大山苍凉的额头
和那悲剧性的姿态


我在婴儿的第一声啼哭中从生跑到死
从一无所有跑到一无所有
只为了
让灵魂不被消融完整地葬在千年不化的冰山项
祭奠人类祭奠那逃命的历程


·历程之三·

人们都在祈求祈求活命的口粮也祈求死的形式
求风求雨求屋内的老婆膝下的儿孙
为善的祈求报应 做恶的也祈求顺利
黑压压跪倒一片
祭坛上还未选好祭品还未找到足以代表全人类
尊严的东西 ,

没有比白骨更加严肃的信念没有比谎言更加崇高的
追求没有比钱币和印章更有权威品行
可是这一切对于神灵既无助消化也不能延年益寿 l
我可怜的人类绞尽脑汁不得不从茶水里欠起身来
茫然四顾寻找有生命的祭品

那沼泽泛着紫色的泡沫如同我们的眼睛吞吐瘴气
阴沟里的馒头失去了弹性
就象我们苍白的皮肤任凭死亡种植茶迹
当时光锈迹斑斑把脊背和躺椅焊铸
青苔蔓延至膝额头归鸟筑巢
胸前堆着勋章桂冠文凭悼词等一大堆杂物品
惟有一只手
是黄昏半截枯枝斜指向远处海中沉船
哦我的人类
第一次被倒悬在空中鞭挝第一次寻找生命
寻找生命为了供奉神灵为了延续无生命的历程
血
从岩缝里流下来从闪电里流下来从天空的眼睛里
流下来
森林如诉如泣如诉如泣大地裂开血盆之口
我听见陨落的星辰在用生命叩门
等待时光跳下去
溶成岩浆溶成地球的血液
( 流动的鲜红的〉

我听见那个声音的召唤
 那个声音是在漆黑的夜晚被海浪推来的
是在冬日的黄昏被候鸟衔来的
是在寺庙钟声的余音里被香烟飘来的
它在召唤我走上祭坛
在血泊中亲近真理亲近自然亲近更纯粹的生命


·历程之四·

柴科夫斯基的悲怆从上帝的指缝间漏溢
淋淋漓漓是沙漠中的一场阵雨
我们这群衣衫槛楼的朝圣者把满是血和泥污的
额头及手埋进微湿的泥土
如同埋进母亲蓬松的白发埋进情人温暖的怀里
但那些是早已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在我们踏上朝圣的路途时母亲死了情人背叛了
我们只拥有我们自己
拥有自己的足迹拥有自己的影子拥有自己的声音
也拥有自己的苍凉

白天我们行进在悲壮中旌旗是我们蓬乱的头发
号角是我们灵魂的歌声
夜晚我们歇息在痛楚中蜷缩着身躯盖上那段熟悉的
旋律抵御风寒
长夜难眠我们的目光投向浩渺之苍穹
母亲的眸子会浮游而来在那些寒星间很是狐独凄怨
她是沉默的如同死时一样
而我却不是时时能保持那份坚强
在多年以后的今天在朝圣路上在独属于我的黑暗中
我想我是否能给自己个权利
让我让我哭一畅…

黑夜越来越浓沙漠起伏动荡
我听见残骸在交谈幽灵们在深情的回忆
叙述玫瑰的爱情叙述荆棘的信仰叙述路及走路的人
叙述如我般不坚强的强者
我的眼泪我的脚印我的抉择
叙述那些咬出牙印的嘴唇叙述迎风敞开的衣襟
叙述头颅的姿态也叙述那最后的葬礼

就这么坐在黑夜空旷的沙漠里
如同坐在巨人的瞳仁里审查自己审查那些构成
生命的片段
计算一下曾遭受的灾难就象在五谷丰登的季节里计算
金黄的活命的麦粒
我欣慰地发现
酒是用自己的血酿制的
太阳是用自己的心熔铸的
于是我相信
走到哪里醉到哪里大阳也一定会跟到哪里

在朝圣的路上
我且歌且醉那些先驱者的灵魂也伴我且歌且醉
( 我们称自己是英雄 )
步伐沉重而坚定震荡着一成不变的四季
那先人的尸骨在脚下咯吱作响它们与我一同
承担重压承担生命
承担变成纸张的历史
承担永不会变成历史的千万个生过死过激荡过的灵魂


·历程之五·

让我的手和你的手握住一起
让这两只相握的手成为今天的标志成为天空下
人类的造型。
它即是部最真实的历史也是最辉煌的信仰
它是我所有痛苦的价值
是生命的承认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握住了黄河的泥沙握住了
长江的险浪
那贫瘠的土地在我们的手掌间嚎啕痛哭
如一场洪水席卷了历代帝王的陵墓
我们渺小的思想也成为人关的残骸随水流去流向
沉默的终极
此时你的手在颤抖此时我的手在颤抖
黄河与长江长出尖利的毒牙啃噬我们的掌心
( 啃噬忍耐而非啃噬麻木〉
( 啃噬爱而非啃噬善心)

夜色已铺展开她的长发群星纷至沓来
空气渐渐变冷
变潮
变的阴险鬼谲
我们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互相传递着心跳互相传递着体温
传递着怀想传递着梦
双足已深深插进土里长出繁茂的根须
向大地的深处远处艰难行进
去传播我们的心跳传播我们的信念传播我们
心灵中的光明
纵然寒冷已从我的头项压下
我也毫不吝啬把鲜血和体温输送给黑暗覆盖的土地
滋养那些哆嗦的小草滋养那些惊惶不定的马群
滋养盖着一片枯叶在昏睡中逃避一切的人们
因为我爱这一切

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能看见更多活着生命
能看见平静安宁幸福的微笑在你们眸中升起
如同太阳从土地上升起
如同爱从痛苦中升起
那是一种神圣的壮美所有的诗人都只能哑口无言
让我们用一双明净的眼睛
脉脉相视感叹头顶寒冷的空气真好
感叹身边狂哮的疾风真好
感叹手中疼痛的感觉真好
我们没有泪水我们的泪水早已被太阳染红
变成血液奔腾不息奔腾不息


·历程之六·

有时我很沾沾自喜
很想给自己戴上桂冠很想把自已歌颂一番
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我活着
也许你会嘲笑这个理由太平凡而我却不敢轻视
这份功绩
曾经活过就很伟大如今幸存更是艰难不易
况且我还打算活下去
难道你不承认这是一项极悲壮极辉煌的事业
即使只能活得奇形怪状
即使除了心与头脑躯体都被片片分割
可我毕竟仍然活着

在众多目光的笼罩下
尽量地压缩自己尽量地渺小尽量地黯淡
希望能从一条小缝隙溜出
只是我的努力常常被一阵花香打碎常常
被一阵马蹄声诱惑占有
于是在怀想天空牧鞭风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膨胀了
那么醒目地移动着庞大的身躯充作活靶
我就带着一身的伤痕练气功


双眼以对称的方向等同的速度叛离鼻梁弹射出去
以它们刻毒的仇恨
穿刺则刚诞生的太阳穿刺行将就木的太阳
穿刺风雨雷电穿刺上帝的胸膛
那荒蛮的土地穿着暴发户的衣裳
一脸虚伪地舔吮着猫食金盆
在断壁残垣之间一群政客商人妓女交杯换盏
死了的和活着的思想家们在厨下忙碌不堪
倾其所有准备佳肴
而圣母领着女神们上菜斟酒低眉迎奉
哦我已是愤怒至极

我愤怒是因为我活着
而我能够愤怒也是因为我活着
于是我很合逻辑地推断我也一定是个嫖客
我们都是买主也都是卖主灵魂是周转的钞票
被无数手指摸过〈污黑的苍白的沾着唾沫的〉
我不能不去擦亮生锈的雷霆不能不去呼唤暴风雨
因为我还活着
当然我必须活着也只能活着
人世间摸爬滚打几十年我那里还洗得干净自己
既然没有资格进天堂又何必去污染地狱
我要坚守在人世间做面残破的镜子
映时你的形象映出我的形象映出我们似笑非笑的脸

我被注定活在泥土里成为一条蜓蚓
肮脏是我的特色
不懈地斗争是我的特色
斩成两段仍能再生这更是我的特色


·历程之七·

有千万条路通向你通向生命最终的微笑
我脚下也有一条坎坷漫长千回百转才到达你的门口
我的邻居
我可以看到你的家庭院里草坪阳光白藤椅
还有苟药开得如你般美丽

我倾慕你已久相思若渴
只是无法逾越我们之间的水沟发酵的黑水沟
水面上漂着许多尸体
( 有的完整有的仅是残局 )
还有一截被闪电劈裂的树桩半块朱红色门板
我看见死亡在里面是一尾尾游鱼活得很舒畅
贪欲也在争分夺秒
毫无节制地生育着一群群丑陋的蝴抖
那些腐烂的水草狰狞而阴险如同女妖般摆动着腰肢
一小块鳝鱼的脊背沉重又缓慢地向前蠕动


啊无法逾越无法逾越
我只能去走这条漫长的路为了你庭院里的芍药
和那白藤椅
身后命运已伸出她干枯的手十根尖利的指甲深深
陷入我双肩的肌肉
疼痛使头皮发麻我知道该是起程的时候
我带了许多鸟的羽毛还带了一张很大的白纸
纸上印满密密麻麻粉红色的婴儿足纹
我用一根绳子系住只红风筝绑在屋檐上
然后就走了很纯洁的样子


我知道很多人去看你
但我们谁都不同路我们无法交谈
无法用爱或恨给路途上增加风景
孤独啃噬着我我象一片桑叶已经残缺不全
那咀嚼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阴冷地钻进骨髓
冷却着我的体液
无法入睡无法做梦
你的草坪成了遥远的回忆

此时大地倒悬在星空时光是一只瞎眼的黑熊
为了通过沼泽我用羽毛铺路
为了穿越寒风我把那张纸紧紧抱在怀里
让粉红的足纹贴近胸口倾听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这是人类最纯粹的苏醒
是召唤是抗争是真理

穿逾艰辛悲苦的人生穿逾漫长的自我欺凌
我仍没有高谈阔论的资本
只希望能坐在你的白藤椅上静观隔壁屋檐上的红风筝
希望在死后你的微笑能轻轻覆盖我疮痕遍布的裸体
然后只需一捧黄土不用写任何碑文

【作者简介】 施玮,诗人、作家。六十年代生于上海。祖籍江苏苏州。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学习。干过工厂技术员、团干党干、总裁助理、文化公司经理、诗歌编辑、书商等。1996年底移居美国,攻读圣经文学博士。获美国西南三一学院硕士学位。现居洛杉矶,从事写作、编辑、出版、电视栏目主持及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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