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监狱如何成了一个差派牧师的监狱？”2014年岁尾的一天，美国三一神学院院长彼得·J.雷萨特和安哥拉监狱典狱长布尔·凯恩一同用餐后，为《第一要务》（First Things）撰文时，以这句话为副标题。

 

　　“如果你曾经在路易斯安那州的安哥拉监狱待过，布尔·凯恩将确保你在这里发现耶稣，或者会遗憾自己曾经错失他的道路。”2011年8月，《琼斯母亲》（Mother Jones）记者、作家詹姆斯·李奇微，以这句话作为自己长达数万字的深度报道《上帝自己的典狱长》（God’s Own Warden）的题记。

 

　　这两篇文章都是以凯恩为主角，撰写了一个人与一个监狱长达近20年的故事：因为凯恩，美国曾经最臭名昭著、被视为密西西比河上象征“死亡与摧残”的安哥拉监狱，成为以福音事工为主并对外差派牧师的“天国”。

 

　　而这些后来成为狱中牧师或宣教士的人，都曾是罪大恶极之人。

 

　　不告诉囚犯“耶稣”，就不执行死刑

 

　　一贯自信、坚毅、满头白发，是雷萨特眼中凯恩的形象。自1995年起，凯恩进入以所在地“安哥拉”之称闻名于世的路易斯安那州州立监狱，担任典狱长至今，今年已73岁。

 

　　1942年，凯恩出生于路易斯安那西部距离安哥拉约90里的皮特金，第一份工作是路易斯安那农业局职员，后成为该州公共安全与惩教部分管农商业的助理部长，该部管辖数个监狱的园林建设。1981年就任迪克逊惩教所所长，14年后进入安哥拉。

 

　　据一份官方简介，凯恩并非一直都像雷萨特看到的那样自信，进入安哥拉之后，他曾经“为了逃避管理国家最大的成年男子监狱所带来的压力，骑着摩托车在国内四处兜风。”须知，安哥拉高墙之内关押着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眼中的“罪大恶极之辈”。他们有强奸犯、绑匪和凶杀犯，其中有85%的人将因死刑或终身监禁而永不得再走出去。

 

　　据估计，至少会有90%的安哥拉囚犯会死在狱中。据报道，1977年只有88人在监狱待了超过10年。截止2000年有274人已在里面待了25年，2009年880名安哥拉囚犯已经待了25年甚至更久。有64人已被锁在里面超过40年。因此，监狱人口不断增多和严重老龄化问题让每一个典狱长头疼。

 

　　但是凯恩没有向压力妥协。入住安哥拉后当年，他就将安哥拉狱门打开，迎接好莱坞导演蒂姆·罗宾斯，以监狱发生过的真实故事为蓝本，拍摄了影片《死囚漫步》，其中的死刑犯马修在临行刑前受到修女海伦爱的感动，突破心理防线走到耶稣面前认罪悔改。

 

　　该片一经演出即引发轰动，马修的扮演者西恩·潘获得1996年第46届柏林电影节最佳男演员，海伦扮演者苏珊·萨兰登则赢得同年的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1998年他还通过一部名为《美国安哥拉劳改营》的纪录片赢得全国人瞩目，该片获得圣丹斯电影节大陪审团奖，并获得奥斯卡奖提名。因此，凯恩接受了知名主持人查理·罗斯的采访，并登上《时代》杂志。接受采访时，他说自己的愿望是“为5108名绝望者带来希望”。

 

　　凯恩试图以亲身经历唤醒包括囚犯在内所有人的灵魂。他曾向浸信会出版社回忆自己第一次执行死刑时的情形，“机器（电刑椅）传出一阵嘶鸣声，然后囚犯就死了，”他说，“当我握住他的手时，我感觉他去了地狱。随后就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是我杀了那个人。我没有对他的灵魂讲一句话，没有给他与上帝同在的机会。上帝是怎么想我的呢？那天晚上我决定，今后如果不告诉囚犯关于他的灵魂和耶稣的事，我就再也不为他们执行死刑。”

 

　　一名囚犯的代理律师尼克·特伦提卡斯特曾目睹了凯恩有一次执行死刑前犹豫不决的情形，他描述了一个男人进退两难的状态：处死那名囚犯是他的应尽之责，但是信仰使他质疑自己的职责。他开始寻求解决之道，要给囚犯们一个承诺，让他们在失去属世的生命之前获得属天的生命。

 

 

　　就在迎接好莱坞明星的同时，1995年，刚刚就任典狱长的凯恩召集安哥拉监狱斗牛委员会全体开会，要求对监狱每年两次的斗牛大会进行硬件升级，并提供专业斗牛设备，以惠及内部囚犯们的经济生活，同时可以带动本地的旅游业。

 

　　安哥拉监狱斗牛大会（Angola Prison Rodeo）始于1965年，每年举办两次。因赛事中使用主要道具扑克，斗牛大会又以“囚犯扑克”闻名天下。其比赛形式主要有三种：囚犯扑克（四名囚犯在一张摆在竞技场上的桌子上打扑克，这时放出一头愤怒的公牛，最后一个离开座位的人获胜）；“勇气与荣耀”（囚犯试图摘取绑在愤怒的公牛头上的扑克筹码，先摘到者获胜）；给野母牛挤奶。其中以前两种形式为主。

 

　　由于比赛的危险性和刺激性，加上缺乏保护措施，斗牛大会一直引发诟病。学者丹尼尔·博格纳在安哥拉曾经用了一年研究斗牛大会，1998年出版了《斗牛之神》，观察了人们对这种游戏的反应，他写道：“许多人都没有笑容，反而为他们所看见的一切感到困惑和震惊。”

 

　　凯恩发动所有囚犯起来帮助与合作，为斗牛大会设置了一套重要的保护机制，并且从经济和环境方面提升比赛质量，从而将曾经看似残酷的赛事变为塑造安哥拉监狱形象的重要竞技表演，成为前往路易斯安那的游客争相前往观看的项目。“曾经局限于囚犯内部的斗牛赛，如今却成了凯恩公共关系策略的重要内容。”李奇微写道。

 

　　博格纳在自己的观察中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是凯恩入职安哥拉的第一年，斗牛大赛开始前，他进入场地一辆被佩尔什马拉着的马车，绕转一圈然后公开祷告。

 

　　安哥拉监狱官方网站在介绍斗牛大会时，总结了2001年赛季的成功经验，将之归功于监狱方面自1995年就确定的一个主要目标：修复（rehabilitation）。凯恩主导的斗牛委员会开始在监狱内部打造一种有利于推动囚犯产生积极行为变化的氛围，并且在安哥拉D营监舍区建设了一间教堂。

 

 

　　这些行为要归结到凯恩的另一个身份，就是监狱团契事工（Prison Fellowship）理事会主席。这个身份比典狱长更引发雷萨特的兴趣：这位三一神学院院长在八月末顶着烈日参观安哥拉监狱时，一心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安哥拉变得今非昔比。

 

　　尤其是几乎所有监狱都在推出重返社会项目、职业培训和教会工作等的大环境下，到达这里的人都会说：有些事使安哥拉显得独一无二。“那么，‘有些事’究竟是什么呢？”雷萨特将原因归为新奥尔良浸信会神学院事工。

 

　　据雷萨特描述，在凯恩开始负责这间监狱之后不久，新奥尔良浸信会神学院就开始为安哥拉提供四年制学位。如今，在两百多个毕业生中，已有一部分人成为监狱牧师，开始牧养和指导其他狱友。私人奉献已经超过1百万美金，被用于建设教堂。

 

　　成百上千的囚犯每周都会参加教会生活，在其中祷告和敬拜。有些毕业生已经转至路易斯安那州系统下的其他监狱，以牧师和指导员的身份服事。安哥拉已经变成一家输送传教士的监狱。

 

　　学院项目还衍生了其他活动。数年前，海沃德·琼斯加入了其他的毕业生队伍建立了“玛拉基爸爸”（Malachi Dads），该项目由国际儿童部“阿瓦纳”（Awana）负责。项目成立来自《圣经》玛拉基书4:6，致力于为爸爸的孩子们提供属灵引导。通过该机构，他们不仅希望能够影响到自己的孩子们，而且希望影响孩子们的孩子，代代相传。

 

　　除了监狱神学院，安哥拉的主要宗教机构还有路易斯安那监狱教堂基金会，该机构已经筹集了至少120万美金用于监狱敬拜堂的建设。

 

　　狱警理查德·皮博迪已经在安哥拉工作了37年。雷萨特问他：“自从凯恩开始管理以来，发生了什么变化？”皮博迪说，囚犯们被鼓励成为更好的自己，并且当他们证明自己值得信赖时，就在监狱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从而人尽其责，这个位置可能在教会中，也可能在职业培训中，还可能在重返社会项目中，还可以通过为监狱杂志写文章，或者建立类似“玛拉基爸爸”的项目。狱友们将自己所参与的项目描述为一种赎罪悔改的努力。

 

　　其他人强调说，安哥拉监狱的行为尊重了囚犯们的人性。当凯恩到达安哥拉时，就开始矫正对待濒死或已死囚犯们的方式。

 

　　他开启了一个临终关怀的护理所项目，让囚犯们来照顾濒死囚犯。当囚犯们死了以后，他们的尸体会被维多利亚时代特色的灵车运往已有标记的坟墓中，灵车则由两匹马来拉，由身穿晚礼服和头戴高礼帽、绰号为“骨头”（Bones）的灵车司机驾驶，把他们当做普通人一样来尊重。

 

　　曾经前往安哥拉拍摄纪录片《服事生命》（Serving Life）的福里斯特·惠特克说：“在安哥拉监狱临终关怀室，我们看到囚犯们把握住机会认罪悔改，生命得赎。”一名囚犯则表示：“当我去帮助别人时，自己身上的罪责就会释放一些。”

 

　　在雷萨特看来，安哥拉的这些项目都建立于一种假设上，就是狱友们均有值得培养的天赋和希望，他们能够在监狱内活出生命的价值，甚至在走出牢狱进入社会后同样可以做到这一点。

 

　　其他州已经注意到并开始模仿安哥拉模式。2011年，德克萨斯州在达灵顿监狱开启了一个神学院项目，由西南浸信会神学院负责。在雷萨特前往安哥拉的当天，有一队来自西维吉尼亚州的人士前往参观，而在该州，阿巴拉契亚圣经学院正在开始为囚犯们提供圣经课程。

 

　　2000位囚徒新生——“赦免越多，敬拜越多！”

 

　　2013年3月21-23日连续三天，安哥拉监狱综合馆内举行了三场《耶稣基督的一生》的同题演出，演员主要来自安哥拉监狱和路易斯安那州女子惩教所。他们用这三个小时向观众展现了耶稣生、死与复活的完整人生，并告诉大家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关乎人生命的福音（Gospel），希望将每个人都引导到悔改蒙救赎的道路上。

 

　　安哥拉监狱官网上，至今仍然保留着这场演出的宣传海报。据该网站资料，这场演出共有75名囚犯参与，从编剧、导演到演员、配乐等均由其独立完成，排练历时两年。这些人以自己接受耶稣的真实生命体验投入演出，其结果是“异常扎痛人心”，所有观看演出的人，无论是基督徒还是穆斯林、无神论者，都开始重塑自己的生命。

 

　　“罪（sin）的重担让人不堪承受，但是就像2000年前发生的一样，今天这场‘教导’照亮并激励了每一个人。在一个几乎没有自由希望的地方，有95%的男人进入了死亡之门，但是一个男人牺牲自己生命为救赎地球上每一个人的故事，必然引发每一个男人的共鸣。”上述资料的结尾这样写道。

 

　　安哥拉监狱早已不缺能够深刻诠释耶稣生命的演员。据基督教出版社估计，在凯恩到来之后，大约2000名安哥拉囚犯已经获得了新生。

 

　　为了保证这些成为基督徒的囚犯都能够敬拜上帝，凯恩在安哥拉兴建教堂。前往采访的李奇微看到那里“到处都是礼拜堂，其中主要的一个能够坐800人”，他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由囚犯牧师组成的团队，主要在安哥拉的五个敬拜室（第六个正在建）和路易斯安那州的其他监狱传福音。偶尔地，他们甚至还有机会到监狱外的世界里布道。

 

　　美国柳溪社区教会的创始人和主任牧师比尔·海波斯(Bill Hybels)，这位带领1万5千会众的牧师说，他这一生中最感动的敬拜，就是在监狱里和几百位囚犯牧师一起敬拜主，当他们每个人高举双手敬拜主时，他看见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流下眼泪，“连我这个硬汉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这种感动超过我参与的任何一次墙外的敬拜，我告诉凯恩这种感受，凯恩说，比尔，你知道吗，因为赦免越多，敬拜越多！”海波斯说。

 

　　2015年2月底，近20万人参加的全球领袖高峰会议中，海波斯在开幕信息最后分享了凯恩和这些囚犯们的见证，他说：“你们知道吗？有一群非常特殊的领袖也在观看视频参会，学习如何做一个合神心意的领袖，他们就是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监狱的囚犯牧师们！”这实在震撼人心。

 

 

　　不过，凯恩并非完美，对于这样一个大刀阔斧以福音改变监狱的人，除了赞美声，也少不了批评声。

 

　　“有批评者指责他专断、报复心强，且行事粗暴。”李奇微在《记住囚徒》中写道。

 

　　特别是来自那些难以接受福音的囚犯的批评声格外尖锐。威尔伯特·李迪，曾经获奖的前安哥拉内刊编辑，或许是安哥拉最著名的前罪犯，他说当他第一次到达监狱时，凯恩想方设法让他接受信仰。他说凯恩或许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人——粗暴、不公平、睚眦必报。”

 

　　“凯恩就像一个国王，”李迪在他最近的回忆录《在公平之地》中写道。“他享受着独裁者的身份，却把自己看做乐善好施者。”几年前，当一队中学生前往参观安哥拉时，凯恩告诉他们，囚犯之所以会在那里是因为他们“不听爸妈的话。他们不听法律的话。因此当他们到那里时，我就成了他们的爸爸，而他们要么听我的话，要么就让自己的日子很难过。”

 

　　还有些人认为，凯恩对那些不参与福音项目的囚犯缺乏耐心。凯恩也曾对外宣称他欢迎其他宗教前往安哥拉筹建项目，只要他们愿意支付所需款项。不过，在安哥拉监狱网站上并未找到基督教之外的其他宗教信息。

 

　　另外一位囚犯的代理律师告诉李奇微，该囚犯曾经因为在祷告过程中没有低头而受到惩罚。他还说，不参加教会服事的犯人将失去所有特权，而那些参加的人将有“一到两天无需下地干活，有一顿大餐，还有其他好处，比如说冰激凌”。

 

　　不过，几乎所有的报道都承认，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安全度最高的监狱之一，如今的安哥拉被典狱长和囚犯们共同称为“全国最安全的地方”。正如2013年的《纽约时报》所报道的，安哥拉监狱暴力事件明显减少：“1990年，狱友群体互殴事件达280次，一对一的暴力事件1107次。2012年，这两个数字分别变为55次和316次。”

 

　　在贝勒宗教研究所（ISR）所长拜伦·约翰逊进行的基于信仰预防犯罪和改革监狱的研究中，检验了由“监狱团契”开创的“内心变化自由行动”效果，主要指标是累犯率。相比未毕业的狱友，从该项目中毕业的囚犯们几乎不可能再次被 b u入 y u。最成功的案例是那些在释放后受到定期督导的人员。

 

　　还有报道称，凯恩已经开始打破记录，为那些获得“道德重建”的囚犯推行假释的可能性。特伦提卡斯特说：“他知道有些人确实获得了新生命，并且相信他们应当被释放。我认为他为政zh i和法律现实感到沮丧。”

 

　　葛福临牧师写了自己第一次前往安哥拉参观时在监狱祷告的情形，题为《被掳者的自由》，语出路加福音4:18，当时耶稣宣告说，“主的灵在我身上，因为他用膏膏我，叫我传福音给贫穷的人。差遣我报告被掳的得释放，瞎眼的得看见，叫那受压制的得自由。”

 

　　曾经会见过前安哥拉囚犯的缅因州前监狱牧师斯坦·穆迪则明确表示，他相信“凯恩毫无疑问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本文成文主要参考了安哥拉监狱网站、《第一要务》和《琼斯母亲》等媒体资料，读完本文，若有感动，你可以继续发表评论，与《境界》全球读者分享，欢迎体验新开通的“赞赏”功能，你的支持和鼓励将涌现更多精彩的主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