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如此焦虑
2017-05-29
作者:唯诚
来源:作者原创我也要投稿
一个月的失眠恶梦
昨晚又失眠了,心想:与其心烦意乱地熬到天明,不如思考思考有意义的事。我的思考就从失眠之于我开始:失眠为什么会让我烦躁不安,因为我认为失眠是不好的事,是我身体与自然规律不和谐的表现,而正常的身体运作应该和谐。神如果爱我,为什么让我经常失眠呢?
失眠困扰我有十数年之久,真可谓是顽疾,我真是做梦都想得医治!我曾有过连续一个月不能入眠,而且找不出失眠原因的经历。一开始安眠药似乎有一点点帮助,但几天后便失效而且造成身体上更大的不适。我参加过特会寻求医治,接受过牧长为我按手祷告,也请代祷勇士为我代祷,但都收效甚微,以至于我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但情绪消极,心有不甘,想:如果神要医治我,那岂不是太容易了,可是他就是不肯!
在我因多日不能入睡而痛苦到嚎啕大哭时,我甚至认为宁可死了,也不愿忍受失眠的折磨。记得有一次我正在夏威夷度假,连续两周的失眠让我面对美丽的海景也难以睁开双眼,脚踩在沙滩上如同踩在月球上一般,全身无力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或随风飘散。
我也曾试过好心人的劝告去背诵圣经经文,但经历过长时间失眠的人就知道,失眠的头脑是晕眩的,在轰隆的耳鸣声中,在思绪如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上,是不可能清醒地背诵经文的。当身体因得不到休整而全身酸痛,当瘫软在床上不能动弹而脑子却如乱麻飞转而头痛欲裂时,死有何可惧?
有意思的是,走出一个月失眠恶梦的转折点是我的彻底放手。有一天晚上,实在是太累了,我突然想起以斯帖记中当以斯帖下决心牺牲自己以保全以色列人时所说的话:“死就死吧”!也想:死就死吧。又想,既然死都不怕,失眠就失眠吧!
我渐渐开始放弃苦苦求神医治,开始放弃追求人生的完美。路易斯(C.S.Lewis)说过:如果我们有一种这个世界不能满足的渴望,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我们是为另一个世界所造的。路易斯的话极富启发性:人人都渴望一个没有苦难的和谐人生,而这种渴望在今生注定不能实现,那另一个世界在哪里?是什么呢?
苦难让你我坠入深海,而信仰之船成为我们的救赎。苦难让我们认识到自己不仅无能,渺小而且绝望,从而愿意转向朝着我们驶来的信仰之船,遇见这艘船的灵魂,是船长耶稣!
不得不承认,我所听到的见证多数是疾病因祷告得医治,失业者因祷告又找到更好的工作等有求必应的见证。因此心里的疑惑从不间断:有人得医治,却又有更多人未得医治;有人刚作了得医治的见证,很快发现疾病复发。有人失业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也有人因此必须打几份工糊口。难道得医治,找到好工作才感谢神,反之就不感谢神?如果这样,信仰岂不是完全利己?
对于经历旷日持久失眠折磨的我而言,祷告不蒙垂听似乎成为常态,我也因为神的静默而疑惑:是我信心不够?祷告不够恒切?是否应该禁食祷告?
但我一边心存疑惑,一边渐渐接受了一种认知:活在世上虽不完美,但不完美不是神的错,不是神的无能,而正好相反,让人领悟出这种不完美,这种不和谐从而放下人定胜天的傲慢,正好体现了神测不透的智慧。
渴求成了暴君,我竟想掌控神
然而,从“风闻有你”到“亲眼见你”有一条必须跨越的鸿沟。数月前的一次经历再次挑战我的自我价值到底是建立在得神祝福上:美满的婚姻,健康的身体,得人的赏识,还是在有限的生命时空内与这位造物主所建立的亲密关系上。
因为担忧家人突然遇到的健康问题,习惯性的焦虑再度掌控我的心思意念。其结果是身体疲乏至极,连简单家务、行走都不能为之。而这一次健康危机正发生在我自认为健康状态最好的时候。我自从15年前辞去研究所药物研究工作之后,便欣然做起了全职主妇。三年前小儿子离家上大学之后,我曾数度考虑回到职场,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其中一个最大的原因是因为15年来,我养成了早上游泳,下午做一小时健身的习惯。
所以,虽然当疾病临到家人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焦虑,但并没有想到焦虑可以让我自认为身体最棒的时候瞬间变得脆弱不堪,而十几年风雨无阻的锻炼在焦虑面前溃不成军。我意识到了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能掌控,我的自律并不能为我避免焦虑造成的后果。这时《提摩太前书》4章8节“操练身体,益处还少;惟独敬虔,凡事都有益处,因有今生和来生的应许”,不断在我脑海中重复。我看到自我太有限,但在苦难中如何敬虔呢?
《化妆的祝福》的作者杰拉尔徳.塞提斯尔(GeraldL.Sittser)经历了在几分钟之内因别人醉驾而在车祸中痛失自己最爱的三代女性:母亲、妻子、小女儿的惨剧。他在思考悲剧对于一个人心灵的影响时说:“有时候我们因太专注于自身的痛苦以至于让一个痛苦带来另一个痛苦。第一种悲剧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而第二种,更为有害的悲剧,由罪恶感、悔恨、苦毒、仇恨、放纵、绝望所带来的灵的死亡,则是因我们心思产生”。换言之,我们不能掌控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就如塞提斯尔不能预测并避免车祸的发生,但我们可以选择对于发生在我们身上之事所作出的反应。
我经过反复思考,后来也与教会的心理辅导探讨,发现我之所以焦虑,其背后的根源是对神的不信任。首先,我下意识地埋怨神为什么让这种疾病发生在我所爱的人身上。我不能接受这一事实,幻想着奇迹般地医治,而奇迹并未发生。其次,我因分分秒秒都在担心会出现最坏的结果而闭眼不看神的恩典。我把无时无刻的挂念与祷告当成我向神讨价还价的本钱,仿佛一旦我停止挂念,停止祷告神就会弃我而去。
当我发现焦虑让自己突然之间连最基本的日常起居都无力为之时,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我是谁?竟然企图用自己的固执来操纵救世主!
我也意识到我的祷告是向神的索求。正如劳瑞·克拉布(LarryCrabb,美国基督徒心理学家)在他的《破碎的梦》一书中所指出:“当我们心底最深的渴望是神以外的东西时,会产生一种理所应得的心态。我们会认为自己应该拥有这些东西而没有得到,因此,公义在我们一边。这种心态下,我们的渴求成了暴君,祷告变成了向神的索求。”
放下骄傲,学会示弱
而神的手就在我最软弱的时候向我伸了出来,让我在恩典中与他相遇。
当时正值美国休士顿的最佳季节。二月的凉爽与明媚,从容与安然与我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虽坐立不安,但又动弹不得,于是我每天花大半天的时间在后院,散散步,拔拔草,也听圣经,圣诗。但更多的时间是静躺在暖阳下浅眠,我称之为日光疗法。
虽然我急不可耐想马上恢复体力,但神似乎完全不急。据我的家庭医生称,我这种情况一般休息两周左右就会自然康复。可两周,三周过去了,我的状况改进甚微。这时不仅我急,连好脾气的丈夫也开始不安了。我明显感觉压力空前,因为我不仅要忍受虚弱,还要想尽办法让他理解我所经历的苦楚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的。不是一句“不要想太多”就能解决的。因为我自认为得不到理解,所以越发自怜,自傲,每天在心里想词与他争辩,也发誓不再依赖他。
正在两难之际,一位姐妹来电问候,建议我接受教会心理辅导的帮助并当天晚上就约好面谈。以前不管我如何向丈夫解释我的无助,以及我比他更渴望康复,他似乎都不能理解,但辅导员几句话就让他口服心服,并从此变成了我的鼓励者,特别是在我觉得进展缓慢而灰心时,用正面而不是责备的话来支持我。
对我而言,要向丈夫坦承我的软弱以及我对他的依赖很难。而辅导的一句话让我茅塞顿开。因为自幼体弱,我内心非常自卑,常常觉得不如别人在体力与精力上有力量。当辅导说到也许你的软弱是为了你周围人的好处时,我真是哭笑不得,悲喜参半。悲的是我的软弱让我竟然成了别人怜悯的对象,喜的是原来我的软弱也非一无是处,居然可以让周围人学习怜悯他人。可是我不愿意成为别人怜悯的对象!我一辈子到今天都在避免成为怜悯对象!想起从小体弱多病所感受到的冷暖,我意识到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健壮的身体。
其实希望有健壮的体魄没有错,但是把健康放在至高位是因为我的骄傲,我不愿扮演被人怜悯的角色。而神却一再让我学习接受被怜悯的功课,这功课的确让我身心都苦不堪言。而我只有在身陷谷底时才能肯承认自己骄傲的天性,从而开始学习谦卑。
不愿意被人怜悯的心态,也暴露出我对曾经在我软弱时冷淡对待我之人的不饶恕,认为这些人的人品有问题,因而对他们关闭心门。其实是我不曾意识到对于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而言,学习同理心是需要过程的。愿意敞开自己,特别是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别人面前,允许别人在学习怜悯的过程中成长,也是自己学习放下自我,学习谦卑的时机。事实上没有一个人能真正了解另外一个人的感受。我们应尽力学习同理心,但不能期待从人得安慰,因为唯有耶稣能担当我们的痛苦。
我与丈夫分享了我的领受,并温柔地向他表示我对他的依赖,对他的需要,也感谢他对我的忍耐,丈夫立刻怜香惜玉,义无反顾地承担起更多家庭责任,对我更加关爱。为帮助我每晚睡觉之前放松肌肉,他自创了一套五分钟就搞定的肌肉放松按摩手法并且坚持运用。
这次的健康危机也让我重新思考什么是恩典,学习分辨我们有意或无意在恩典上添加的律法。因为虚弱,我不能参加很多平常参与的教会活动。刚开始我还心安理得,但时间长了免不了自责,觉得我“应该”这样,“应该”那样。细想起来,是因为我虽然知道恩典是白白得来的,但自己什么都不做似乎说不过去,其实在内心还不真正明白恩典的意义,于是担心经常缺席崇拜聚会不讨神喜悦,也担心别人怎么看我,就如我会在心里论断别人停止聚会一样,是不是会被人论断为灵命下降?
当我把自己的顾虑与辅导分享时,辅导反问:如果这个聚会是神要你去参加,难道他不供给你足够的体力吗?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发现自己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发现自己的担心反映出自己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律法。久而久之,这种外在的属灵行为成为我的面具,而撕开面具,暴露真我是一件冒险的事。而神借着我身体的软弱让我体会与他建立个人的亲密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看无需顾虑,因为一切都是神的恩典。
在接受辅导的过程中,辅导员用启发的方式让我看到凡事都有两面,即使是身体软弱也并不全是坏事。比如因为睡眠长期不佳,体力心力都有限,我必须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时间,因此,我一般不会无头苍蝇般地瞎忙。我也不会花很多时间煲电话,免了不少闲言碎语,因为我的好奇心其实颇重。我的软弱更帮助我依靠神,让我不得不多多思考信仰的事情,减少无谓地浪费精力在对物质的追求上,因为他知道我属血气,好虚浮。
“惊恐小姐”与苦难与忧伤为伴,稳行高处
这段时间我也有机会读了不少的好书。由汉娜·何纳德(HannahHurnard)所写的《稳行高处》,这是一本关于信仰的寓言式小说。打开书的首页,《哈巴谷书》第3章第19节立即跃入眼帘:全能的上帝是我的力量,他将使我的步履像母鹿的蹄子一般矫健,又使我平安登上并稳行在高处。
两腿如棉花,全身像泄气的皮球般的我仿佛听见了来自高处的呼喊,当即决定读下去。
故事的主角是“惊恐小姐”,一个跛子,两脚弯曲,歪斜着嘴,口齿不清。她生长在屈辱谷的恐惧家族,这个家族是与神对立的。
这很像是我的故事,我生长在无神论的国度,我所接受的是没有神仙皇帝,是人定胜天,是自己决定命运的教育。碰巧我在五、六岁时因出麻疹有几个月几乎不能行走,不善言辞,胆小焦虑,还常给人木讷的第一印象。
继续读下去,发现这位“惊恐小姐”虽然热爱带她走出家族捆绑的牧长,但族人岂能轻易放她出走与牧长同行?
族长不断派出懦夫、傲慢等表亲去捉拿她,而她自己虽然向往能像牧长一样有母鹿般强健的蹄子在高山岩石上健步如飞,却屡屡因眼前的困难太过巨大而畏缩不前,甚至想要回到从前。
然而牧长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时出现,并安排了两名向导来扶持这位“惊恐小姐”。令人惊讶的是,牧长派来的两名帮助者是苦难与忧伤,也就是说,惊恐小姐是与苦难与忧伤为伴,在苦难与忧伤的扶持下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高处。
在这个过程中,她学会了爱,懂得了在爱中没有惧怕,学会了接受来自造物主的磨炼与苦难并与造物主建立了亲密关系,更以崭新的面貌与牧长同行。
这本书在我康复的过程中伴我左右,因为我每日都在经历这位“惊恐小姐”的故事。我也像她一样,渴望着神赐医治,赐我有母鹿般强健的蹄子,但不情愿行走在这让我生长出强健双腿的乱石高岗;渴望有临危不乱的安息,却不情愿经受产生出这种安息的患难。
卡尔·荣格曾说,“能找出让人除去苦难的治疗方法几乎完全不可能。人所经受的苦难对于他的健康是有益的”。这位心理分析的奠基人,哲学家道出了人的通病。不是吗?人向往圣洁却甘心堕落;祟尚健康却暴饮贪食;追求完美却羞于正直;心系彼岸却望洋兴叹。因此,对人类而言,苦难不仅不需要被除去,而且正是保全健康全人的良药。正如《圣经·罗马书》5章4节所言:“不但如此,就是在患难中也是欢欢喜喜的,因为知道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盼望不至于羞耻,因为所赐给我们的圣灵将神的爱浇灌在我们心里。”
而我应当如何能走出怪圈?欢欢喜喜地数算神的恩典帮助我迈出了第一步。感谢神,神不仅找到我,而且不离不弃地陪伴我走每天的路。我仍然常常失眠,但数算神的恩典就能帮助我走出自怜的阴霾;我依旧会焦虑,数算神的恩典让我在焦虑时思想神在我身上的作为。我求神赐智慧,让我有能力改变我能改变的,也让我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并且能满怀希望地参与到他所书写的故事中,甘心情愿地扮演他为我预备的角色。
最后,我愿以阿尔伯特·辛普森的歌来结束:
我曾要祝福,现在要主;
我曾要感觉,现要主话;
我曾要礼物,现要送礼人;
我曾求医治,现单要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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