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春天(2)
基督大爱 从高天临到
魏季芳姐妹不只把地方让给我们住,还带来一位印尼籍的华人王医师,也是基督徒,他为倍蒂所作的一切,至今我每回想起,还是十分感动。从排尿、导尿,健康保险,安排放射治疗,甚至有几次到工厂扛氧气筒,全由他打理。他为倍蒂配了一副折光眼镜,让她躺着看书;送给她随身听诗歌;还买了德文的约翰福音给倍蒂读。我想就是自己的父亲,也无法作得再多一些了。
我相信上帝借着这一群基督徒的爱心,这时已经慢慢照明我心中的眼睛,虽然我对倍蒂的前途,仍然毫无把握,但是心灵的愁苦、忧虑,肩头上的千斤重担,每每借着诗歌洗涤,借着祷告得到舒解。我们母女当时的光景,正如路加福音一章78~79节所描述的:
「因我们神怜悯的心肠,
叫清晨的日光,
从高天临到我们,
要照亮坐在黑暗中死荫里的人。
把我们的脚引到平安的路上。」
倍蒂信主也没多久,所以很少开口祷告。教会里的姐妹们,常常鼓励她自己开口。偶尔,她也会结结巴巴地祷告几句。有一回,我们一群人围在床边,跪下祷告,倍蒂也开了口,先是有些结巴,后来竟然愈说愈快,讲起我听不懂的言语。有一位萧姐妹的父亲是牧师,比较有经验,她说倍蒂是被圣灵浇灌,用方言祷告。当时我完全不懂,心里想,这总是个好彩头吧。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特别的经历,教会里的弟兄姐妹们,总是一直信心满满地说,倍蒂一定会好起来。
四月份复活节,教会有福音布道会。大家都很希望我和倍蒂去参加,倍蒂原来的室友却极力反对,她说天太冷了,教会租的场地在地下室,又无暖气,所以她拒绝为我们叫救护车,送倍蒂去聚会。我想了想,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就请魏姐妹来接我一个人去。那天讲员用广东国语呼召,我心里虽然极愿意相信,但不好意思举手,讲员一再给机会,因为他觉得还有人要信,在最后一次机会里,我终于鼓足勇气举起手。弟兄姐妹都向我恭喜,我也十分喜乐。
六月份,随着魏姐妹毕业,我们又搬回原来的家。
有一回,王医师见我咳到出血,知道我日夜照顾女儿,帮她翻身、按摩,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他训了教会里的姐妹们一顿:「这里是一个极需要帮助的家庭,你们的爱心在哪里呢?」其实,教会为我们作得已经够多了。马上,全教会动员起来,一天分三班,每班安排两个人来帮助我们,还有一位董怡君姐妹,每天负责烧饭。我想到这些年轻人,多半都是好家庭的子女,才有能力来留学、学音乐,这教会一没牧师,二没传道人,若非神的爱,若非有基督为主,谁愿意这样服事我们呢?
同日受浸 异梦连连
一位在欧洲巡回的王约翰牧师,预计八月初抵达维也纳,教会就安排我们母女一起受浸,我总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就拒绝了。一天晚上,我也学着和上帝办起交涉来,我祷告道:「主阿,我不知你是不是也接受我,若是你的意思,求你让我看见倍蒂有一点好转,我就受洗。」那天晚上,我梦见倍蒂站在我面前,水肿消失了。于是我改变心意,决定和女儿一起受洗,倍蒂自然十分高兴。
八月八日,是我们母女受浸的日子,倍蒂和我都作了得救见证。她叙述到在她身体极端痛苦中,主垂听她的祈求,奇妙地医治了她的疼痛。从此她开始阅读圣经,也确实知道耶稣基督就是永活的真神。最叫人感动的是,她在见证中提醒我们,信主的人就有永生,肉体上的疼痛,主都知道,主也怜悯,因祂也曾亲自受苦。倍蒂还说,人生中的苦乐,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个人是否得到永生,还记得她当时的结语是:「天国岂不比这儿更好么!」
受浸聚会中,弟兄姐妹为倍蒂献了许多诗歌,最后,是她最喜爱的那首「真平安」,这诗歌时常萦绕在我心深处:「真平安主如今赐给你,真平安非世界所能给。」是的,我真是能见证说,神所赐出人意外的平安,不只在倍蒂生病期间,带给她喜乐;多年来这份属天的平安,也一直在基督耶稣里,保守我的心怀意念。
十二天之后,主就接倍蒂回天家。
在她去世前几天,经常作异梦。有一回半夜,她要求我为她换上衣服,我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问她,她都摇头说:「那个国度不穿这种衣服。」直到看见一件白色运动衣,才觉得满意。又有一次,她梦见自己奋勇救下萧牧师夫妇,还说他们是国王和公主,因为没有穿上特别的衣服,因此落入危险之中。他们是维也纳华人教会,一位萧姐妹的父母,到维也纳探女儿,也曾来为倍蒂祷告。萧师母在同年十二月也归回天家。这些梦,说实在,我无法明白,无能力解读。不过有一回,倍蒂白天作的梦,却令我们印象深刻。
那时我们夫妻两人,还有董怡君姐妹在旁服事她,将她身上洗得极干净,她缓缓睡着。在睡梦中,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只见她不断说「是」或「好」这两个单字,态度极其恭敬,好似对象是极有权威的人,在对她下达旨令。她非常顺服地一再点头答应,只有最后一句,是「不要」。那态度不像是平常和父母答话的样子,更不像和朋友讲话,我深深觉得,那是主耶稣和她讲话。醒起后,我们问她,她却一句话不答。
在她走的前一天,一晚上直叫着妈妈。
教会的姊妹们,怕我累着,没让我陪她。八月二十日早上,四点多的时候,我才进去,搂住她。倍蒂有如一盏灯,慢慢地熄了。早上十点三十五分,王医师宣告了倍蒂的安息。
结语:永远的春天
如今,每忆起女儿离开的这一幕,仍是挡不住泉涌的泪水。倍蒂的死,好似割下我身上的一块肉,那份切肤之痛,虽已随着时间慢慢抚平,伤口却一直存在。当我抱着女儿的骨灰,挥别维也纳,教会的弟兄姐妹,都担心我也会从此挥别这个信仰,因为教会有一些人曾经预言倍蒂不会死。
回到台北,在林更盛弟兄介绍下,我们夫妇二人加入石牌信友堂。许多人问我,你怎么还要信这位上帝呢?你作的梦不是落空了吗?维也纳教会的姐妹见异象,说倍蒂一定会好,不也是幻梦一场?
这些,都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
我只知道,那爱是真实的。耶稣基督舍己的大爱,透过一群基督徒,陪我们走过死荫的幽谷,领我们进入永恒的真理。当上帝已经借着耶稣基督赐给我们一家人:倍蒂、倍蒂的爹和我,永远的生命,我们还有甚么缺乏呢?
当我们第一次来到信友堂,会众正唱着「真平安」这首诗歌,我深深知道,我的心里满了平安,是耶稣所赐的真平安。
当一切得医治的希望、幻梦破灭之后,我知道,我仍满了盼望 ──
倍蒂,如今在耶稣那里,岂不是好好的么?
当我离开维也纳的时候,好似亚伯拉罕从摩利亚山上下来,然而,我是一个人下来的。我的「以撒」,以极其顺服的态度,成了这家里被主埋下的第一粒麦子,不只结出了她父亲与我这两颗子粒,连倍蒂的室友,还有曾经探望她的非基督徒同学,也都信了主。
虽然,我暂时失去独生女儿,但是上帝却加给我更多主内儿女。倍蒂这些好友,一个个我都叫得出名字,事实上,今日他们与我何等亲密。
近乡情怯,我就快见到魏季芳,还有许许多多可爱的年轻孩子。曾经,主藉他们服事了我们一家,今日,我也愿意顺服主,成为别人的祝福。
飞机慢慢下降,我又望见阿尔卑斯雪白的山峰。
倍蒂和我,在此度过我们生命中最寒冷的冬天,然而,慈爱的上帝,却使维也纳的寒冬,成了我们人生永远的春天。
采访后记: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二日笔者完稿时,倍蒂的父母亲正在南非短宣。当我第二度与黄伯伯、黄妈妈交通,真是惊讶他们夫妇俩,在传福音和宣教事工上的热心。除了这次的南非之行,黄伯伯还与我分享了他的得救见证、他对疾病得医治的看法、他在信友堂的服事,以及前次他与信友堂诸长乐师母、唐崇怀牧师一家几位兄弟,到厦门传教的所见和负担。我十分希奇,他们夫妇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何以能有这么大的宣教热忱?
这时,黄妈妈又讲述了一则倍蒂在维也纳作的异梦,来回答我的问题。那次,倍蒂梦见她和爸爸、妈妈,还有许多儿时眷村玩伴,以及父亲多位好友,在一列快速行驶的火车上,列车正通过翠绿的草原,突然间,火车滑出轨道,一路奔向前方,眼看就快来到悬崖边上,倍蒂吓得直叫妈妈,并喊道:「妈妈,你赶快叫大家跳下车!」
黄妈妈分析道,她愈来愈感受到这个梦的意义,这梦提醒她传福音的急迫与责任,特别是倍蒂的儿时好友,女儿已经没有机会向他们传福音,然而神能借着他们夫妻,使倍蒂因信仍旧说话,仍旧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