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写意

作者：大漠

住入新居的喜悦，掩不住我一个长久的期盼，那就是打制一个能够装有千册以上书籍的书架。

于是，叮叮当当的斧凿之声，音乐般地飘荡在新居里。木屑与刨花踩着一个个的音符，舞蹈旋转，花絮似地簇拥在我的周围。快乐与激动，这一刻溶化成嘀嘀嗒嗒的汗水，从额头上从脊背上倾泻而出。几天后，一个崭新的大型书架矗立在新居里。窗外四溢的阳光，缓慢地把它的触角探了进来，搭落在书架之上，一霎时，书架于阳光的浸渍里，流淌出一种醉人的透明与醇美。我凝望着抚摸着，那么长久那么深情，并且孩子似地怀着一种虔诚和崇敬，把书一本本地放了进去。书的馨香胀满书架的时候，我搬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点了支香烟慢慢吸着。阳光渐渐消退，缭绕的烟雾缠绵而悱恻，在我疲倦地闭住眼睛时，轻轻地敲开了我那遥远的记忆之门。

岁月回溯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在二姑母家借了一本书。读过一遍后，居然叫我爱难释手。那时，学校停课，孤寂与无聊的心灵顿感充实与愉快。记得，那本书的名字叫《踏平东海万倾浪》。此后，书一本本地借一本本地读，书里乾坤，成了我驰骋遨游而思接千载的娱乐场。晚上，望住窗外夜空，书中人物宛若恍惚其间，并且走进我的梦里，使我睡意甜甜的，脸上飘逸着一片蜜般的愉悦。

书借的多还的少，我自然积攒了不少的书。我开始把书放在一个木箱里，但是找书很不方便，在一个同学的启迪下，我锯了几块木板，用钉子拼凑成一个案头书架。一方书架置放在案头的一角，虽小巧简单，但居然能装十多本书，却叫我狂喜了一阵子。看书时，坐在它的面前，天热时，它就是一棵巨影婆娑的大树，阴凉着我的身心。天冷时，它就是一个温暖的火炉，身上的热血总是沸腾的。然而，好景不长，一天，一个同学来家告诉我，说老师叫他通知我上学，并说要开我的路线分析会，说我不上学在家偷看”黄书”.。我听说后，吓得把书藏了起来，那个书架也叫我劈成几瓣投进炕炉里，燃为灰烬。那一刻，炉火红红，好像哧哧的火苗在烧舔着我的心，令我痛苦不堪。

我在有序无序的人生河流里浮萍似地飘荡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幸而，我读书的兴趣并没有完全泯灭，好在我日后在辽宁大学读夜大时又积攒了一批书籍。结婚时置办的一个酒柜，在我一天的斧凿之下成了一个很耀眼的书架。书是鲜花，书架就是绿叶，书与书架构成了一个叫我流连而痴迷的园圃。可时间一久，书不断增多，弄得炕上桌案上抽屉里到处都是书，凌乱而无规则。想买一个书架，但屋子小无处可放。于是，潜意识里的欲望开始膨胀，憧憬着某一天某一刻我会住到一个大的房间，拥有一个大型的书架。然而，这个憧憬无异于痴人说梦，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逡巡与徘徊在我美丽的梦境里……

鳞鳞爪爪片片羽羽的往昔，已成室内的烟雾，风一吹便无影无踪了。但是，这种积淀的情思偶一搅动起来，就会生发出一种苍凉和感慨。面前的书架，也好似刚刚从梦魇中醒来，面孔上流露了些许的慵懒和惺忪。但是它肌肤上裸露与张扬的那种蓬勃而充沛的生命力，濡染着我，且浸入我的脉搏，使我振奋和惊喜，仿佛我的青春又一次地扑入了我的怀抱。

感谢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