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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字老兵边云波敬礼

2018-03-13 作者:林治平  
来源:宇宙光杂志我也要投稿

向文字老兵边云波敬礼.jpg

  边云波,享年93岁,一生颠簸流离,历尽诸般苦难、贫穷,尝尽妻离子散、生离死别之痛。自幼身体孱弱、咯血终身,多次濒临死亡边缘。然而他却能履险如夷,几度在医药罔效、宣告即将死亡之际,神迹似的,从死亡阴影中跨步迈出,走出另一段令人咋舌赞叹的人生。

  边云波生于乱世,十二岁时因日军轰炸,在烟火迷漫中四处奔逃,不幸支气管受伤,导致肺病吐血,从此一生恶疾缠绕,不得痊癒。然而,少年时期的边云波虽然身体孱弱,但爱国热情从不后人,曾因参与抗日活动,被迫离家,流亡至外地。穷困潦倒之际,曾想投身汉江,一死了之,后得内地会宣教士吴咏秋(MissOnion)之助,接受基督救恩,竟在汉江接受洗礼。

  1944年,边云波考入中央大学,满怀雄心壮志,埋首从事剧本创作,期望成就一番事业。进入大学以后,热心参与团契,全心全人被上帝的爱所充满,生命价值观完全更新改变,决意放下原先狭隘有限的自我,将完成一半的剧本在芭蕉树下焚毁,并两次拒绝前往英国爱丁堡大学修习更高学位的大好机会,心甘情愿留在战乱不安、人心惶惶的故国土壤中,向扰攘惊惶、贫穷缺乏的同胞,传扬平安赐福的爱的信息。

  在中国现代历史上,那段时刻因为抗拒日本人侵华,许多大学搬迁到四川重庆,促成了「全国大学生基督徒联合会」(简称「学联」)的积极兴起。边云波正逢其盛,是那个时期被上帝兴起的代表人物之一。那些参加学联、被上帝兴起的年轻人,情愿撇弃世俗一切,远赴中国西北各地,进入穷乡僻壤,成为一群前仆后继、献身边疆少数民族的无名传道者。边云波置身其间,耳濡目染,他那一颗敏锐多感的心,早已伴随着晨昏不断的祷告,与那些无名的传道者声息相应,奔向宣教的荒漠了。

  1948年,边云波即将自大学毕业,经过一番剧烈的内心挣扎之后,无名传道者的形象越来越明显,上帝对他生命的呼召也越来越清晰可闻。那年10月30日凌晨一时三十分,边云波在上帝圣灵的带领催逼之下,完成了完全不在他规划想像中的六百多行长诗─〈献给无名的传道者〉,其中最脍炙人口的有如下几行:

  当黎明快要来临的时候,人世间便越显得黝黑、艰难、幽暗;但是,你却这样地说过:『是自己底手甘心放下世上的享受;是自己底脚甘心到苦难的道路上来奔走!』「选中」这条不自由的道路并非出于无奈,相反地却正是大胆地使用了自己底「自由」所以,宁肯叫泪水一行行地向内心湧流,遥望着各各他的山顶!就是至死──也绝不退后!

  写完这首长诗以后,边云波放下了他仅缺一篇论文就可完成的学位,毅然走上无名传道者的艰辛行程,前往云贵一带少数民族山区传道。就像他诗中所写的一样:

  你出发了!用微笑告别了书桌上你爱恋过的书物;用微笑告别了日记里你爱恋过的梦想;…………用自己底自由选择了艰苦的战场!你出发了!当你把贫穷的行装背上了肩膀,却想到了还该去看看年老的爹娘!你原打算同样地用勇敢的微笑去告别他们,但还未曾笑出的时候,热泪,却早已漱漱地流到脸上……。…………你,出发了!冷酷地离开了家人和田舍,把热爱撒向了黑暗而死荫的角落!为了使丑恶的世上开出几支洁净的花,你不惜把自己粉碎成一粒粒的种子,向腐臭的土地上散布,传播!叫他们死透了,完全地死透,埋没了,更多地埋没。弟兄,你出发了!…………和你一天比一天接近的是苦难,是颠连,是破弊的农村中一张一张的贫血的饥饿的脸;但你温暖的家室,甜蜜的梦想,可爱的书桌和田园,却一天比一天地遥远,一天比一天地遥远……

  许多读过这首长诗的人,都不能相信诗中所描述的种种情节,竟然出自一位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与我年龄相仿这一辈的人,大概是在1958年读大学时读到这首诗的,立刻传颂一时,人人都会背上几句。在那个海峡两岸完全封闭的年代,想像中,总认为这首长诗的作者一定是一位历经人世风霜雨雪的老人家。读这首长诗,使我们对那一代人认定目标、坚持信仰、不惜放下一切、全心跟随上帝、实践生命理想的激情抱负,极其羡慕向往。有许多人更是因为读了这首诗,也决定走上宣道者的道路。直到今日,五十多年的光阴如飞而逝,那批当年读诗受感而献身的年轻人,如今虽已白发苍苍,年老体衰,但仍有好多人依然持守在传道者的岗位上,不稍退却。由此可见,这首长诗影响之深远。

  截至笔者写这篇短文时,边云波已是八十九岁高龄的人了。后来我们才逐渐知道,边云波不仅在二十三岁时用深沉的祷告、灵思泉湧的笔墨,写下这首长诗,他更以其后六十六年漫长的生命岁月,以血以泪,继续写下一篇又一篇无名传道者的诗章。

  记得初次读到〈献给无名的传道者〉时,大家好奇地相互追问:「边云波是谁?他人在哪儿?活着?或是死了?」没有人能回答,更没有人能给予一个标准答案。后来,随着两岸关系逐渐解冻,我们才一点一点知道边云波的故事。原来写完这首长诗以后,他就捡拾起他仅有的行囊,徒步走进云南的山间偏乡,置身贫困乡野,成为一个传递爱的福音使者。

  1951年中国土改如火如荼展开,1952年他被《云南日报》头条点名批判,不得已离开云南。到北京后,边云波成为王明道的助手,1955年王明道被 b u,边云波也旋即以反g e命分子罪名入 y u、交付劳改。值得感恩的是,在劳改前与他交往的白耀轩女士,毅然决定与他结婚,并且不畏险阻,前往劳改场探视。直到1987年,这顶压在边云波头顶上的大帽子,才得以摘除、获得平反。

  平反后的边云波,在天津落脚,仍然不改其志,除埋首写稿外,暗地也应邀至各地分享见证。他在天津简陋的居所,也成为海内外人士渴切希望拜谒访问的地点。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的一天晚上,又兴奋又如梦幻似的,第一次见到边云波。1996年,边云波在美国底特律中华圣经教会邀约聘请下,以特约讲员的身份,移居底特律,依然维持其一贯谦抑简朴的生活方式,除应邀至各地主领营会讲座外,平日深居简出,埋头写作,编写增订圣经辞典。直到此时,边云波其人其诗才在众人心中成为一体。他生命中经历过的四十多年苦难,从他不疾不徐但却铿锵有力、直叩人心的讲辞中,一字字像落地的种子一样,终于在听众的心中,长成林荫一片。

  2001年,情义相许、终身陪伴他的妻子白耀轩突然去世,骤失良伴,情何以堪,边云波在痛不欲生、哀伤哭泣之际,深感去日无多,几乎毫无节制地答应各方邀约,撑着年迈衰残的身体,在世界各地宣教奔驰。终于在2003年8月11日,因连续操劳奔走,在澳洲阿德莱德旧疾复发,吐血不已,紧急送医。其后两个月,边云波一直在生死之间拔河,最少有三次医生宣布医药罔效,生命仅余数小时。然而奇妙的是,他却在医生断定必死的情况下,在众人的祷告声中活了过来。几经波折,他竟然在保险公司安排下,搭乘医疗专机于10月14日平安飞回底特律医院持续治疗,到12月15日终于出院回家休养。

  边云波这次生病住院,可以看到底特律中华圣经教会及阿德莱德教会的爱心投入、奔走呼吁,不留余力。他们通过网路,不厌其烦地将病床前的情况,巨细靡遗地即时通告,唤起了全球各地基督徒的代祷。也因为他这一次大病不死的整个历程,充分见证基督徒无私的爱及上帝医治的大能,结果带来了底特律及阿德莱德教会极大的复兴,也使分散在各地的教会及基督徒守着电脑,随着边云波的病情变化,经历见证了上帝医治的大能与荣耀。

  大难不死的边云波,在回家休养期间,病体依然虚弱,他却勉强提起笔来,利用下午或晚上,躺在床上撰稿,写下了另一首长诗〈最后的旅程〉。谈到这首诗,他说:「这毕竟是一个几乎离去而又返回之人的心声。」在这首诗中,他如此回忆:

  那些年那紧箍着斗室的铁栏没有勒断弟兄们心中的平安那泡烂了双脚的水田没有埋葬弟兄们起初的心愿那吐着血仍要去搬运的砖瓦磨破了双手却像是手捧着恩典那天天要和牠拚搏的泥土抹黑了全身却像是身披着光环

  在这首诗的最后,当年高龄七十九岁、病体缠身的边云波,依然豪气干云地吹响着出征的号角,请听他的宣告:

  几十年来脚步匆匆岁月匆匆我这个小兵已经成了老兵虽然是老兵却仍旧是小兵仍旧是排尾的战士仍旧是你们的弟兄我们要把福音传回耶路撒冷要跑尽这最后的路程

  〈最后的旅程〉一诗发表后,边云波又踏上在世界各地奔波忙碌的宣教旅程。2007年,记念马礼逊入华宣教两百年的历史图片展在韩国宣教大会展出,边云波也远道前来参加,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边云波,得以亲聆他动人的生命见证及宣教异象,令人感动震撼。今年八月,宇宙光文字写作营在北加州举行,边云波特别排除万难前来分享。在营会的程序中,我们特别在边云波离开营会赶往南加州以后,安排了一场「向文字老兵边云波,敬礼!」的节目,所有参与的营友都禁不住感动落泪,成为这次营会中令人难忘的一页。

  向文字老兵边云波,敬礼!在《宇宙光》迈入创刊四十二年的此刻,我们期望有更多文字工场上的新兵、小兵、老兵,像边云波一样地站出来,有一天我们也能向他们敬礼!(全文完)

  ——边云波弟兄于2018年2月14日在中国宁波主怀安息,享年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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