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我是谁?
半年前写了一篇文章,发表在《举目》杂志上,题目是:“主啊,我是谁?”
人的确不是动物?
应该这样来开头,就好象老人给小时候的我讲故事一样,很久很久以前,如今当我回忆那个很久以前,仿佛就像在昨天,百年一瞬间,更何况四十年,五十年,恐怕是眼球刚刚准备运动吧。就在那个很久以前,某一天我蹲在地上看白菜叶上的一条小虫子,那时的白菜是长虫子的,虫子是一身翠绿,白菜是白中带绿,那个翠绿的小家伙在白绿之间一动又一动,好像是个小火车,要是现代人来说,就是微缩景观了。
从那一天以后没用多久,我就朦朦胧胧地知道了一个道理,白菜就是白菜,虫子就是虫子,白菜籽无论怎么小,它种到地里,绝对长不出萝卜来,而从虫子的那一堆卵里,再如何努力,也飞不出金凤凰,银孔雀。文化大g e命中有个血统论的口号,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这当然是那些以“我爸是李刚”为骄傲的官二代的理论。虽然比喻得有点邪,但对于植物动物来说,道理还是对的,它们是什么种,就出什么货。哲学一点地说就是:它们的存在,必然要表现它们的本质。反过来说,它们只要存在,就不可能表现出其他的本质。
要是人也这么简单多好,不论怎么七十二变,八十一变,怎么变,都是人。有一句骂人的话最难听了,说你简直禽兽不如,或者,不如禽兽,剥除有点污蔑禽兽这层意思之外,这句话还蛮不错的,别看你人模人样的,但已经堕落到了非人的地步,那人模人样,不过是徒有其表,俗语,也就是披了一张人皮。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据说高更以此为题画了一幅名画,我没看过这幅画的真迹,但那个问题还是挺清楚的。人是什么?我到底是谁?
当年上大学时,学的是哲学,人的问题,自然是哲学关心的基本问题,人是什么呢?有的说人是理性的动物,有的说人是社会的动物,或者,政zh i动物。又有的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尼采关注权力意志,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围绕着性转来转去,怎么也转不出来,萨特则不断地说,选择,选择。众说纷纭,结果,又有高人说了,人是文化的动物,但什么是文化啊,据说,专家们的定义就有几百个。
看了这一气,就好象一句笑话说的那样,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就越糊涂了。我不思考自己我似乎还明白我是一个人,我越是想就越连什么是人都恍惚了。以人是理性动物一说为例,随便地看一看人类历史,远的不说,洋的不说,就拿自己经历过的中国历史来说,文化大g e命,八亿人民,斗了十年,你死我活,你死我也活不成,怎么能相信,人有理性?
人到底是什么,我是谁?我那时至多能能肯定一点,人不是动物?至于是什么,X!
不仅我这样认为,连哲学大师们也如是说,孔蒂亚克曰, 我看到自己,我摸到自己。一句话,我感觉到自己,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如果从前我认为自己是声味色气,那么现在我已经不知道我该认为自己是什么了。
叔本华说得更妙,他某日坐在公园内,衣衫褴褛,精神大概也挺郁闷,这时,一老妇人过来问他,你是谁?他自嘲曰,我真巴不得我知道。
这就是人的尴尬,我们都知道自己是人,但却不知道人是什么;我们都知道我是我,却不知道我是什么。还是苏格拉底实在:他一生以“认识你自己”为使命,结论却是一句话:“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我一无所知。”
两个认识
加尔文在其大作《基督教要义》一开头就说,人真实的智慧主要地是由两部分所组成,即对上帝的认识,与对我们自己的认识。这两种认识具有密切的相互关系,这大致是不错的。但加尔文认为,人一观察自己,就必要立时思念上帝,这就不准确了,因为许多的人活了一辈子,但却从来就没有意识到上帝,更没有把自我与上帝联系起来,他甚至认为我就是我的上帝。
人认识上帝,这是上帝赐给人的恩典。
克尔凯郭尔说得好, 人不可能靠自己来认识自己,因为他已经堕落了。堕落之人的鲜明标志,就是他不承认自己的堕落,即使万不得已地承认了,也千方百计地推托罪责,把罪责归结为他人,社会。因此,人或者因为骄傲,把自我视为万王之王;或者由于自卑,他把自己看得整个就是一堆垃圾。在骄傲与自卑之间,而是麻木,随波逐流,什么人不人,我不我的,活着,就这么活着,何必瞎操心。
人认识自我,始于认识上帝,这一方面表现为,他找到了一个在天上的父,从而,他有根有家了,我从哪里来的问题,就落实到了我是从上帝那里来的,这就把我奠基在万古不移的磐石上,这磐石就是上帝之爱。“我以永远的爱你,因此我以慈爱吸引你。”(耶31:3)古时,上帝向以色列显现时说的这番话,如今,他也向每一个相信他的人这样说。这“永远的爱”就是生命的源头,生存的根基,生活的动力,人生的意义和目标。
另外一方面这也表现为,在圣灵之光的感召下,我终于承认了,原来我是叛逆上帝的逆子,离家出走的浪子。面对着耶稣基督,面对着圣经——上帝的话,我们才获得了真实的自我意识,因为只有与基督相比,我们才知道我们离上帝有多远,只有被圣灵光照,我们才能看到自己的内心有多么黑暗,就连我们以往引以为骄傲的一切美善,从聪明,到善良和仁义,我们都发现了,在它们的背后,都拖着或长或短的阴影,即使它们表现其美好到了极致,也还是一件破旧的衣服,丑陋啊。当我看到了真正的美好——主耶稣,因此以往我所夸口的一切美好,都变得不那么美好了。
认识到上帝是我在天上的父亲,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罪人但今天要回家,这就是认识自我的真正开始。
自我接纳是一个根本问题
忘记了是在哪里看到了泰戈尔的这几句诗,挺悲情的,诗云:在大浪滔滔的既往与未来; 在永恒与现在之中; 我总是看到一个我像奇迹般的 孤苦伶仃地四下巡行。
基督徒对此的回答是,以马内利,上帝与我同在。我的主,我的上帝离我们并不远,就在我们身边,他是与我同在者,同路人。他引领我走,伴随我走,当我实在走不动时,他背着我走,让走在他为我开辟的生命之路上,他就是那条路,充满了恩典和真理的永生之路。
继续回答,当我们谈论认识自我的时候,我们不是为了获得一个与我无关的客观知识,而是为了找到一条生命路,为了有意义的活下去。这一条路,从起点,中途到终点,写的都是两个字:耶稣,或者四个字,耶稣是主。
当耶稣成为我的主时,当主掌握了我的生命时,我有了一个新我,即在我里面的人,这个里面的人是以往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的,他就是耶稣,在耶稣之中并且通过耶稣,我成为上帝所疼爱的儿子。
一切的盼望都在这里,用整个的心灵拥抱我心中的耶稣,让他在我里面一天天地长大,即让我的新我不断成长。
因此,认识自我,就是认识主耶稣,认识在圣经中向我启示的耶稣基督,让主不断地进入到我的生命中。
就像基督徒都知道的那样,认识上帝的这个“认识”二字,在圣经里的意思就是“交往”。因此,认识在我生命中的耶稣基督,就是不断地与主耶稣交往。这个交往,说到底,就是一个字,爱。尽心,尽性,尽意,尽力爱耶稣。
上帝在基督新造了我,就是为了让我爱耶稣,一切的爱都要引导到对耶稣的爱之中,凡是背离耶稣的,都是不值得爱的。
当我全心全意爱耶稣时,我就分享了上帝的神性,使自己的生命被圣化了。只要在地上生活一天,这个过程就不会完结,不断地分享神性,不断地被耶稣基督所圣化。
这就是我的自我的根本,我是上帝的爱子,他深深地爱着我。就像卢云所期望的那样,我唯一的渴望就是在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都回响着一个声音并且回响一生之久:我是一个蒙基督所爱的人。
卢云在他的一系列灵修著作中一再告诫我们,“灵命需要不断地肯定自己真正的身份。我们真正的身份是上帝的儿女,是天父所爱的儿女。”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上帝就已经先爱了我,正是因着这份爱,他把我带到了人间。我是带着上帝之爱来到人间的,无论我是否知道这一点,无论我是否承认这一点,无论我千变还是万化,都不能把我与耶稣的分开,因为他答应我,他将以永远的爱我。
我已经蒙爱了,并将继续蒙受上帝之爱。“我们从父母,丈夫,妻子,孩子,老师,同事和朋友身上所得的有限的,条件性的,暂时的爱,都是上帝那无限的,无条件的和永恒的爱的反映”。(卢云语)就是一片白云,一场春雨,一片雪花,一朵玫瑰,一株青松,一座青山,那上面都打上了上帝的手印,那是爱的印记。
即使在我经历不到神之爱的时候,在我不愿意读圣经,不愿意祷告,不愿意来教会的时候,在我以为上帝已经完全抛弃了我的时候,我还是要坚信一点,耶稣爱我,我是上帝深爱的儿女。
经历了死阴的幽谷之后,我必定能看到朗朗蓝天,上帝的爱如万丈金光一直在照耀。
接纳那个最小的兄弟
曼宁认为,属灵生命的起点就在于要接纳我们受伤的自我,或者说,一个破碎的自我,他就是耶稣所说的那个最小的兄弟,那个饿了,渴了,病了,赤身裸体,无家可归又被关在牢中的最小的兄弟。
那个最小的兄弟就是我,他就在我里面,与我的真我——上帝的爱子相伴相随。荣格曾这样分析:“如果我发现最小的兄弟,最穷的乞丐,最无理的冒犯者——这些都在我里面,我需要的向我自己施恩——我自己就是我必须要爱的仇敌。”但是,我们向世界隐藏了这位仇敌,我们拒绝承认在自己里面遇见了这位最卑微的人。
一方面,只要进入教会生活不久,我们就自觉不自觉地用“属灵的化妆品”把自己打扮起来,我们用教会流行的术语,习惯的方式,把自己在外表上装扮得很属灵,但却是有属灵词句之名,无属灵生命之实;另外一方面,我们对自己不断地定罪,不相信我已经被赦免了,被饶恕了,反而总是生活在罪疚感之中,老是觉得自己好不了了,完蛋了。我在我心里不断地杀死我的真我,那个上帝的爱子。
必须承认,即使在成为基督徒多年以后,我也不是我渴慕的那个“真正的基督徒”,完美无缺的圣徒。我所希望的那个自我,并不存在并且也不可能存在。牟顿说:“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一个虚幻者的阴影下,这个虚幻者就是假我。这就是我希望自己成为的那个人,但他不能存在,因为上帝完全不认识他。”其实,我也从来就不认识他,他从来就没存在过一天,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我还必须承认,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个最小的兄弟就一直活在我里面,以这种方式,或者那种方式,他总是活在那里,又饿又渴,疾病缠身,经常流浪,一句话,他是一个地道的穷人。
无论别人看我有什么,我都当如实在上帝在世人在兄弟姐妹面前承认,我真的没有,我是一个穷人,一个乞丐,一个最小最软弱的兄弟。我每天能交给上帝的,就是我的贫穷,一无所知,一无所能,一无所是。无论我有何知,何能,何德,也都是领受来的,既然是上帝赐给我的,那么对于我来说,我还是一无所有。我所能有的,属于我自己的,就是我的罪。
这意味着,就是在我破碎之时,犯罪之际,上帝也没有放弃爱我,他与我同在,居住在我里面,引导我跟随他。于是,我就可以靠着主耶稣而善待我里面的那个最小的兄弟,主的恩典是粮食,主的真理是清泉,主的怜悯是良药,主的赦免是家园,在爱和真理之中,我和主相连。于是,我不必梦想成为另外的人,就像圣沙雷所说的那样,“要以祈祷和工作,成为你自己。就在你所在的地方,成为你自己,专注于每一天围绕着你的微不足道的问题和痛苦。。。此时此地活出并回应他的恩典。”
2012.2.3
此文在写作中,参考了曼宁所著的《阿爸的孩子》一书,并多处引用了曼宁引用过的名言。
【作者简介】 范学德,50年代出生在中国大陆。19岁入党,1978年考入吉林大学哲学系,1985年考入**中央党校,获硕士学位。在中共辽宁省委党校教授哲学多年后,于1991年秋来到美国。在教会中与基督徒激烈辩论信仰三年半后,于1995年年初信耶稣,成为基督徒,一年后到慕迪圣经学院读研究院。毕业后他经常在北美、欧洲、澳洲等地布道,其它时间从事写作,出版了《我为什么不愿成为基督徒》、《心的呼唤》、《梦中山河——红小兵忏悔录》、《活在美国》和《细节中的文明——寻找美国的灵魂》等十多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