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左志国电影《云雾笼罩的山峰》

 

　　生活像一团麻，没有人能够理清楚。左志国导演却想要来试一试，他用六条线索的来回交错来编织这个有关绑架的真实故事。每条线索上的人，各有各的缘由，各有各的目的，可最后却被命运推到了各自的方向，获得了各自的归宿。让观者瞠目结舌，又深心叹息。

 

　　显现出来的恶只是冰山一角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绑匪一定是穷凶极恶之人，或至少是作恶多端吧！可此片中绑架矿长小女儿静怡的军坡却是一个老实巴交甚至会卑微到给人下跪的矿工，他的动机也仅仅是想要回矿长应该给他的工伤款，因为他的女儿躺在医院奄奄一息，亟待治疗，急需医费。而矿长连贵也有自己的的难处，别人欠他的款屡次要不回来，眼下他还得急着帮别人去交被勒索的20万元巨款。而这件勒索案的制造者之一青青的主要动机也是为了替父还债。连胄犯事是因为别人抢了他深爱的女人，邱伟砸车盗款不过是见财起心。

 

　　每个人都不是天生的罪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压力和动因，遇到特别难的事情了，就可能越出了生活的常轨，走向倾斜。生活就像一副多米诺骨牌，推倒了第一张，就会第二张，甚至会有一连串的效应。当然，人不是一张张等着被推到的骨牌，他可以主动选择停止或退出。如果在军坡下跪的那个节点，连贵给了他工伤款；如果在邱伟要退出股份的那个节点，连贯、连胄兄弟俩不那么决绝；如果邂逅军坡的那个节点，梁益不那么贪心；如果抓住邱伟的那个节点，小有不那么发狠；那么，一切就不会是后来的那个样子。

 

　　但是，人往往胜不过自己的罪性。开始是一点点，渐渐地，就难以控制了，最后可能是万劫不复。罪恶的显现，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人真正应该对付的，不是这显现出来的一角，而是潜藏在水下的冰山。就像哈姆雷特所说的那样：“我的罪恶是那么多，连我的思想也容纳不下，我的想像也不能给它们形像，甚至于我都没有充分的时间可以把它们实行出来。像我这样的家伙，匍匐于天地之间，有什么用处呢？我们都是些十足的坏人；一个也不要相信我们。”

 

　　万物皆为一体，结局不由人定

 

　　万物皆为一体，没有人是孤岛。树欲静而风不止，牵一发而动全身。绳在细处断，于无声处听惊雷。梁益在草丛中对青青产生淫念的时候，就给邱伟砸车窗盗巨款以可乘之机。连贵以为军坡这个小人物无足轻重，没想到恰恰是他给自己致命一击的。小有只是一个跟班的小混混，没有想到一出手就导致一条人命。

 

　　人一切错误的根源在于他凭自己的眼见来判断，凭自己的大脑来决定，他没有想到所看到的只是局部，所思考的也极其有限。生活的复杂、命运的诡谲远远超出了人的感官与思维。有些东西，看起来是机会，其实是诱饵；看起来能占便宜，其实却亏大了。

 

　　老秦以为花点小钱就伴得美人眠，军坡以为掌握了静怡就会要来工伤款，梁益以为把控了军坡就可以得到百万巨款，邱伟以为他这下意外发财了。他们都没有想到，巨大的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就像一只潜伏在此的猛兽。老秦被狠狠宰了一笔；军坡引狼入室，越陷越深；梁益拔刀刺人，自己反而被摔死；邱伟盗款惹来追杀，意外殒命，甚至遭焚尸灭迹。古人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哲人道：“我又转念，见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赢，力战的未必得胜，智慧的未必得粮食，明哲的未必得赀财，灵巧的未必得喜悦。所临到众人的，是在乎当时的机会。原来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定期。鱼被恶网圈住，鸟被网罗捉住，祸患忽然临到的时候，世人陷在其中，也是如此。”（《传道书》9:11-12）耶稣说：“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这都是千古名训，可是人一到临头，却忘得干净。

 

　　珍惜残存的善念

 

　　人摆脱不了自身的软弱，又承受不了外来的压力，那么，希望何在呢？编导还是寄希望于残存的一丝善念。人是天地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尽管人已经全面败坏，但是他身上神的形象还没有被铲净尽，还残存着一丝善念。军坡没有想到后来会有这样可怕的结果，开始也想着怎样把静怡送回去，并严厉警告梁益不要伤害她，最后见到静怡在矿长身边他才放心了，他也对连贵说钱不要了。连胄在高高举起石头要向青青头上砸去的时候，看到了静怡惊恐不解地望着他的眼睛，他把石头砸到了旁边的地上。青青在拿到勒索款后也后悔了，表示要退出。后来，她对小静怡也很关爱，静怡也喜欢她，后来，她再没有干过欺骗勒索的勾当。小有的同伙明知有危险，还是没有杀人灭口，而是放他一条生路。小有把自己得到的20万逃命款都给了在医院的侄女，最后也还是投案自首了。

 

　　残存的善念是良心，其最终根源是上帝的怜悯、圣灵的提醒。“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然而神从始至终的作为，人不能参透。”（《传道书》3:11）“没有律法的外邦人，若顺着本性行律法上的事，他们虽然没有律法，自己就是自己的律法。这是显出律法的功用刻在他们心里，他们是非之心同作见证，并且他们的思念互相较量，或以为是，或以为非。）”（《罗马书》2:14-15）这种提醒始终是存在的，只是有人愿意听，有人不愿意听，甚至故意忽略、压抑、抵制。

 

　　正确地接收与理解信息

 

　　影片多次凸显云雾笼罩的山峰和风平浪静的湖面。云雾笼罩，看不清楚；风平浪静，却暗藏罪恶。也许，我们要抽身于外，才能看得清楚，看得整全。导演不断用顺序、倒叙的方式反复重现一个画面、一段场景，就是要给我们提供多种不同的视角。如果你仅仅只有一个人的视角，你得到的信息带着你的前理解，你得出的结论肯定是错的，至少大部分是错的。就像连贵在准备处理邱伟尸体时与弟弟连胄的电话对话一样。连贵问的是邱伟的尸体哪里去了，连胄回答中所说的尸体是指梁益，他已经处理了。两人都以为对方明白了，恰恰是双方都搞错了。信息本身是对的，但在仓促之中，提供的信息不全面，而接收信息的人按照自己的情境去理解就错了。人间的错误和大都是这样造成的。我们只想接收自己想要的信息，而把不想要的信息忽略和屏蔽了，而这些可能恰恰才是最可靠最主要的。

 

　　影片最后一个镜头也给我们提供了非常丰富的信息。在邢台中心医院门口，停着两辆接人的车。军坡抱着九死一生的女儿和一家人上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老秦一家带着低烧后痊愈的儿子上了属下开来的豪华商务车。这两家人仍然不认识，没有交集。但他们却是这个故事的两头。军坡女儿的治病钱最终是掌握在后台老板老秦手中的，他自己儿子稍微有点小感冒就如此兴师动众，而人家女儿命悬一线却无动于衷。两件事两个家似乎没有关联，实际彼此相依。如果老秦的下属连贵当时给了军坡救命钱，就没有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了，包括邱伟和梁益的两条命案。但是，既然这些已经发生，老秦家就脱不了干系。小有最后自首了，一切不都牵扯出来了吗？

 

　　所有的这些故事都是在一日之中发生的，有人认为这太离奇，不可信。但重要的不是可信不可信，重要的是这里有导演的用意。彼得说：“亲爱的弟兄啊，有一件事你们不可忘记，就是主看一日如千年，千年如一日。主所应许的尚未成就，有人以为他是耽延，其实不是耽延，乃是宽容你们，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彼得后书》3:8-9）这里的一日就相当于千年。就是说：这是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每天都是这么过的。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没有什么差别和区别。我们就是这么麻木不仁，一意孤行，就是这么眼光短浅，目中无神，不听他的呼唤，不顾他的提醒，积蓄他的愤怒。

 

　　人们啊！这个世界和其上的都是互相关联的，一切的结局都在上帝的手中。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要他宽容忍耐等候到何时呢？ 

【作者简介】 石衡潭，本站作者。1963年出生于湖南长沙，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美国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香港第三十届汤清基督教文艺奖得主，超星数字图书馆“名师讲坛”讲员，现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从事基督教研究，副研究员。曾经在《世界宗教研究》、《哲学门》、《文化中国》等海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专业论文、译文和在出版社出版专著共计三百余万字。主要著译有：《电影之于人生》(著作，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年，获第三十届汤清基督教文艺奖)，《电影之于人生二集》(著作，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年)，《东风破——论语之另类解读》（著作，山东画报出版，2009年），《自由与创造：别尔嘉耶夫宗教哲学导论》（著作，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光影中的信望爱》（著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3年），《论语遇上圣经》（著作，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城邦：从古希腊到当代》（译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入选《中华读书报》2007年“图书100佳”，排第十六位），《自由精神哲学》（译著，上海三联出版社，2009）。 石衡潭博士所作的“透过电影看人生”、“影视之于人生”与“《论语》《圣经》对读”系列讲座已经在海内外进行三百多场，进入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复旦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建道神学院、台湾中央大学、台湾中原大学、美国普世丰盛神学院巴黎分院、马来西亚圣经神学院、沙巴神学院、金陵神学院、江苏神学院、中国油画院、南方航空公司等著名学府与单位，并受到中国教育报、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山东电视台、《环球时报》英文版、《天风》杂志、香港良友电台、美国《侨报》、马来西亚《亚洲时报》等海内外媒体的大力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