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故我活——简朴生活的信仰基础
对大多数人来说,简朴有如瘦身减肥,要不停地计算这件食品有多少热量,那杯饮料有若干卡路里。哪些食品是垃圾?哪些是健康?瘦身减肥往往令人极为颓丧,没有什么实质的成果。几个月来终于努力成功减掉的几公斤,转眼间却失而复得,一切的欣喜只是短暂,一切的计划只是口号。瘦身减肥,就是把人对食物的需求降到最低,每一个食欲似乎都是原罪,每咬一口都应该带着罪恶感。严格来说,瘦身减肥就是要把一切食物当成敌人,因为都是诱惑人的,都千方百计地要进入人的口,都在体内化成不受欢迎的热量和令人厌恶的脂肪。瘦身减肥几乎与厌食同义,成功的瘦身减肥例子,大都可以成为厌食症的典型案例。
对大多数人来说,简朴就是不停地计算这个消费要付出多少,那个购买要花费若干。哪些消费是必需的,哪些是浪费。简朴往往令人极为颓丧,没有什么实质的成果。几个月来终于努力成功,省下一笔可观的消费额,一不小心却在一项不可避免的开支中完全丧失,一切的欣喜只是短暂,一切的计划只是口号。简朴,就是在生活水平划出一道线,把人对物质的需求降到最低,每一个欲望似乎都是原罪,每一项消费都应该带着罪恶感。严格来说,简朴就是要把一切消费品当做敌人,因为都是诱惑人的,都千方百计地要进入人的心,与人联合,令人物化,使人不得不长期依赖它,不断地消费,产生不受欢迎的垃圾和令人厌恶的污染。简朴几乎与厌物同义,成功的简朴例子,大都可以成为厌物症的典型案例。
于是,有如瘦身减肥那样,简朴不再是生活,而是战争,要“攻克己身,叫身服我。”(林前九27)简朴不再是生活,而是噩梦,老是问,“这是必需的吗?真的需要它吗?我是否已经超逾了今天的限额?”
美国《读者文摘》2008年10月,刊登了一篇题为〈我家的不采购实验〉的短文,叙述作者如何带领全家在一个月内除了水果牛奶等必需的食品外,完全不购买其他东西。经过一个月的不采购经历,他们的确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开支,并且发现“消费使我们误以为我们过了一个有意义、成功和有素质的生活。但其实除了消费外,我们还有什么呢?我骤然间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他们全家同时也陷入为了节约而有的严重焦虑中。一位到访的朋友喝了较多牛奶,就被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儿子因为迟了一步,没有得到商场的免费试用小吃而嚎啕大哭;因妻子违反“绝对必需原则”,买了一块九十九美分的海绵而争吵。后来,辅导员建议他何不多和孩子玩耍,告诉妻子他爱她,并且尝试帮助别人。于是他自己设计扑克游戏和儿子玩, 并和妻子一起去一间为贫苦人提供免费早餐的咖啡店做义工。人与人的接触和交流让他感到生命的充实。当不采购实验结束,可以不必再这么节省时,他们发现除了仍然保持不乱花钱的习惯外,还会更多在家和儿子一起玩,甚至捐款给那间提供免费早餐的咖啡店。
也就是说,他们从拥有,到学习不拥有,到最后学习给予;从对物质的关注,到对生活纪律的关注,到最后对生命的接触和交流的关注。无论是物资的增加或减少,他们都需要学习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在家人、朋友乃至小区上。只有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在简朴生活中的自由、快乐和满足。
简朴,原来不在多寡,甚至可以是富而不淫。正如使徒保罗所说:“我并不是因缺乏说这话;我无论在甚么景况都可以知足,这是我已经学会了。我知道怎样处卑贱,也知道怎样处丰富;或饱足、或饥饿、或有余、或缺乏,随事随在,我都得了秘诀。”(腓四11-12)简朴原是为了使心灵获得真正的自由,不被物化,不为物欲所拥有。但错误的简朴观却可以在贫乏的物资中仍然以物为生活的中心,仍然被物欲所缠绕并拥有。换句话说,简朴并不是完全缩衣节食,锱铢必较的生活。那其实是另一种极端的物化,把全部精神和心力都放在如何尽量少拥有和不拥有物质上,其结果跟怎样尽量多拥有和全拥有物质其实一样,两种心态都成为物质的附属品,为其所占据。当人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物资上,无论是为了增多,还是减少,其实都不是人应有的生存状态。
这样看来,简朴应该是一种生命,追求生命的富足,而不仅是生活,关注生活的简单朴素。简朴应该是一种灵性的觉醒,在“有”和领受中知足并感恩,而不只是生活的纪律,在“无”和放弃中苦痛并挣扎。
作者江丕盛(香港浸会大学宗教及哲学系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