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后的伤痕——从集体伤痕到家庭伤痕看80后与90后(谈妮)
19岁,父母费尽心力从中国送到洛杉矶,在一所社区大学就读的Eric说,他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就是没有人管他。他认为父母一方面给予他丰厚的物资走一条「必须」之路,一方面却从未倾听或引导他。 令人困惑的80后90后 有些评论者没有看到,进入成人的80后的浪漫情怀,实则经不起现实生活的消磨。他们的理想已成为「房子,妻子,孩子,车子」。而90后则仍受困于自我追寻的矛盾中。 我究竟是谁? 卢云在1972年预言未来的男女有3种特征[16]: 1) 1989年底生,11岁出书写「敬佩我」的蒋方舟提出了解决方案:「世界已经寒冷至此……要获得温暖,只能这样重新活一遍。这一遍,要宽容些,试着理解别人的虚荣、欲望和平常琐事。」这个「重新活一遍」的愿望,正是保罗和许多信徒的见证。(参《林后》5:17) 伤痕的医治 受过伤痕的一代,不论是来自历史或是家庭,都能在基督里得到医治(参《赛》53:5)。在这个信心的基础上,教会的见证先是倾听、学习与了解,再作适当的引领。 註: 1.1978年12月,中国×××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中国开始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
对于这类青年,一篇具名「哈巴谷歌」的博文描述他们是:「具有物质选择的自由,和人生选择的不自由;家庭港湾的温暖,和家庭羁绊的拘束;独立的个性,和无法独立的人格……背负沉重内疚和焦虑。」
这是目前北美华人教会里,逐渐成长的新群体。按照出生年,我们泛称为「80后」与「90后」。他们的父母,多是经历过文g e「集体伤痕」的「50后」与「60后」。而他们,有不少经历了「伤痕后的伤痕」。
与日俱增的80后90后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留学生,基本上是在文g e之后(1977年)出生的80后与90后。1979年,中国「实行计划生育」。因此,这些学生又以独生子女居多。从1978年改革开放[1]到2011年,中国出国留学者从860人增到339,700人,2011年有157,558人到美国,占美国际留学生的21.8%[2]。2012年,中国大学未毕业来美者比2011年增加了43%。这改变了过去由重点大学毕业生为主的留学生局面。这些新在社区大学中涌现的中国学生,使更多北美教会开始了学生事工。[3]
教会领袖需要突破对此群体的陌生感,从关怀出发,了解历史的伤痕如何影响到个人与家庭,增加同理与同情,减少批评与论断,并与新一代的中国青年建立可彼此信任的关系。
中国「80后」的名称,可能始自2004年2月2日的《时代》周刊亚洲版。那期杂志封面,是1983年生,身穿黑色皮夹克,头发橘色的21岁作家春树。《时代》称她与韩寒(1982-)这两位中学辍学生,是中国新兴的「Ling-Lei」[4](特用「另类」的译音)的一代,只看重物质和感官享受。
经济的起飞, e-时代的来临,加上独生子女所受到的特别呵护,使「80后」一度成为一个带有负面评价的名词,如:垮掉的一代、最没责任心的一代、愚昧的一代、最自私的一代、最叛逆的一代……。批评者认为这表现在主体意识缺失、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意识缺失和 80后大学生的精神萎靡[5]。为后现代性浪漫的消费主义和消费方式[6],标志是青春、都市与网络[7]。
2008年, 90后因开始进入大学而受到主流广泛的关注[8]。这些在城市消费文化里成长的一代,在青春期即被批评是精神匮乏的「悬空状态」[9]。后更被贬为颓废、浅薄的一代。
对这些论断,90后大学生杨泽京笼统而具代表性地回应:「『80后』、『90后』这种年代的划分……停滞了青春,很残忍。」[10]
过去对80后与90后的热论和关注,似乎都忽略了一些超时代与文化的共通现象,即,─个人在12-20岁之间要面对的「认同危机」(identity crisis):「我究竟是谁?」[11]
80后,自复旦大学哲学系获博士学位的唐杰写道[12]:「我们所面临的困境是什么?当我在此略作反思以自我表述时,却发现一系列的主题如此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当代中国所面临的经济、政zh i和文化信仰困境,如此集中地映现在每一个体的精神世界里……在我们身上交替发作。过去我们因此『被讨论』着,并时常『被』冠以种种不那么光彩的名称。」这种主题混乱、交替发作的现象,显然不输90后之精神「悬空状态」的痛苦。在「我」的探索与发展中,人必定要仰仗过去的人生经验。
集体记忆与集体伤痕
过去,人们以社会历史成因[13]来解读80后;90后却自我探索来自家庭的伤痕:「我们不能在亲情里得到认可,就只能在金钱里寻找满足。父母努力为我们赚钱,却忘记给我们亲情。」[14]
文g e,是父母一代的集体记忆与集体伤痕。而文g e后出生的,也有动漫、流行之类的集体记忆,与集体类似的伤痕。前者主要来自时代环境,后者则源自家庭关系。除此之外,两者都脱离不了集体意识或文化体系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如:同侪间因伤痕而心灵扭曲的相互伤害,或是社会中显而易见的虚假与不公不义。
伤痕的探源-来自历史的伤痕
「伤痕」一词在学术界被用来概括记录文g e的文学形态,最早出于旅美华裔学者许芥昱。按照叶剑英1978年12月13日的说法,文化大g e命整了1亿人,死了2000万人,浪费了8000亿人民币。而80后、90后的父母,在文g e期间,正是幼嫩的、在寻找「自我认同」的孩子。
关于文g e,1966年8月4日在北京读初二的张敏写道:「女孩子打女孩子,拳打脚踢,浆糊墨汁从头上浇下来……揭发自己的父母,承认自己是『狗崽子』。一个女孩最珍爱的自尊所遭受的践踏蹂躏,言语难以说尽」。1968年自北大哲学系毕业的周国平则回忆:「上到国家主席,下到普通百姓,生命都没有任何保障,随时随地可以被消灭…。」
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性格与价值观都易扭曲:一方面,极度看重被集体/权威的接纳和肯定,另一方面,却又知道这种接纳和肯定是极不稳定的。因此,为了生存,不惜投机倒耙;而最可靠的,大概是握在手中的钱和权。
刘再复形容这个伤痕是「在满怀建设热情的人心里烙下了痛苦的印痕……到『文化大g e命』将要结束的年代,与其说是社会无路可走,不如说是个体生命长夜当哭。」高行健可以说是这类的典型:「现今这个意识形态分崩离析的时代,个人想要保持精神的独立,可取的态度,我以为只有质疑。」
冷漠[15]、缺乏信仰,是上一辈和这一辈的共同伤痕表现。
来自家庭的伤痕
一位大陆背景的牧师观察到:中国出来的,「90%的孩子心理有伤害……教会中80后,80%的父母都是离婚的。」
2008年1月,在豆瓣网上成立了「父母皆祸害」小组。至2012年3月,参加者达47,901人。
2009年9月2日,在小组中转贴了文章「你是否在重复父母的错误」,没想到第一个评论就引起热烈的回响:「显然不会重复这种错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要孩子」!
在近500个回应中,除了有不少人担心自己会继续传递伤害给配偶与下一代外,还可归类出4种来自家庭的伤痕:
1)
2)
3)
4)
回顾1969-1973年间,中国无人能进大学,文g e后一句「把耽误的十年找回来!」成了响亮的口号。
50后的张鸣以自己为例,说这些父母:「大多属小时候没什么人管……对于怎样教育孩子……岂止知识,连感觉都没有。……孩子的成长和教育,成了大人的集体行为……只要把该学的都学了,把家长自己不会,但特羡慕别人会的玩意都学了, ……这种爱,实在过于专制,甚至专横,不仅造成了孩子无法承担的心理负担,使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变得脆弱异常……很多孩子对什么都不满意,却没有自己的意见。」
余世存对此提出尖刻的评论:「他们(父母)学会的是服从,而无需任何文化、知识、教养;他们知道的是融入当下集体的怀抱,『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鄙视既往,迷信将来』……红卫兵一代难以给予孩子们思想、学识、信仰等等,他们也难以自信教育孩子如何待人接物、知书识礼,如何自处并跟他人共处。」
原来,伤痕之后还有伤痕;忧伤之后,仍无法避免忧伤。人尽心竭力地追求理想、努力奋斗,却依旧无法提升视野、远避愚昧。不但如此,带着伤痕的两代之间,还无法避免地存在着张力。
2)
3)
这些特征正貌似21世纪的80后与90后。
就如90后的苏臻回应过度消费,是源自内心深处的渴望与缺乏:「我们是在发泄,靠买东西给自己自信,靠唱K来忘记自己要面对的现实……我们那么珍惜朋友。可是,把心里话告诉朋友,未必聪明……90后就像关在笼子里长大的小鸟。我们每天都是孤孤单单的,我们每天都在尖叫,因为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关注。」
伤痕的关注、救赎与新生
年近而立的春树自我剖析:「我从来不是一个自信的人,我永远都在恐惧和压抑中……对自己感到那么羞愧,那么抱歉……一个是原来的我,一个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我。她们何时可以合二为一,我不知道。或许我应该再创造第三个我?」
卢云说:「未来的一代正在寻求一个异象,一个可投身的理想——若果你喜欢的话,可称之为『信仰』。」
受伤的人第一需要的是纾解痛苦,有人愿意倾听、能够理解:「90后都有着一样的纠结、矛盾和拧巴,有着全新的叛逆、迷茫、伤痛、才华和对社会的认知,他们渴望被关注被尊重,渴望标新立异、友情、爱情和被保护、理解和互动。」[17]
「伤痕后的伤痕」意识到自己是:「来自于一个撕裂的世界……要创造的也将是一个撕裂的世界。」[18]因此,「都在等待一个果陀[19],一个可以让我们真正身心和谐的果陀,一个让我们不用忍受不幸家庭的果陀,一个教我们好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果陀。」[20]果陀在此,或可以称为是个救赎,一个纯属恩典、超脱伤痕宿命的救赎。
傅士德在他那本《祷告真谛:寻找心灵真正归宿》中写道:「我们在遥远他乡伫留太久了——在一个充满噪音、忙乱和拥挤人群的他乡,一个充满挫败、恐惧和胁迫的他乡。祂欢迎我们回家:回到一个充满宁静、平安和喜乐的家;一个有友谊、肢体相交和坦诚的家;一个给予亲密、接纳和肯定的家。
从文g e,到文g e后出生的一代,中国大陆有个普遍的群体伤害,就是难以信任人。而教会,正是「为了人类关系的深度交流而设立的」[21],要向受伤的人们,展现上帝的荣耀和智慧(参《约》13:34-35;《弗》3:10-11)。也唯有透过在基督里的生命,才可能经历「诚实、自我敞开、坦诚的关系」[22]。并借由饶恕在关系上得医治:饶恕时代、饶恕父母、饶恕自己。
原文发表于《神国杂志》第29其2012年9月,p.43-48。
2.孟芳,世界新闻网,3-21-2012,http://www.worldjournal.com/view/full_news/17703020/article-中國學生留美-去年增2成?instance=instant。
3.参隗捷,《家门口的宣教工场》,《举目》49期,38-39。
4.Hannah Beech Beijing, “The New Radicals,” Time, Feb. 02, 2004,http://www.time.com/time/world/article/0,8599,2047587,00.html.
5.唐献玲,「代际分析 80后大学生的群体精神状况」,《科技信息 》,2005。
6.彭慧蓉、钟涨宝,「大学生消费方式的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分析」,《经济师》,2004年第7期。
7.郭景萍,「『80后』消费文化特征:世俗浪漫主义 」,《当代青年研究》,2008,7。
8.崔景贵,「90 后大学生心理发展的基本特征」,《教育与职业》,2008 年12 月, 98-100。
9.这个词汇最早出现在一篇未标明作者的文章「90后的特点,一个时代的价值观」中,,之后被百度等广泛使用来形容90后。http://woman.39.net/nxhot/0711/12/165066.html。
10.杨泽京,「2012年3月28日 杨泽京发布会发言草稿》」,杨泽京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3ee2b330101056o.html。
11.赖斯派瑞,《伴青少年渡过挣扎期——完全辅导指南》(台北:橄榄,1998),2。
12.唐杰,「80后的困境与突围」,《文化纵横》2010年第一期,
http://www.21bcr.com/a/zazhiwenzhang/2010niandiyiqi/2010/0618/1069.html。
13.彭贵川,「论中国『80后』现象的社会成因」,《中国青年研究》2008年12期。
14.苏臻,「iTalk:我们可以飞得很远」,《举目》51期, 31。
15.肖锋,「冷漠比崩溃更可怕」,《新周刊》总第329期,2010年08月15日,66-71。
16.卢云,《负伤的治疗者——当代牧养事工的省思》(香港:基道, 2002),31-40。
17.杨泽京,《我们的青春 我们的伤痕》(北京:中国文联,2011),III。
18.姚遥,「撕裂的80后一代 」,《文化纵横》2010第一期。
19.《等待果陀》,是萨缪尔•贝克特1952年发表的戏剧。主题是两个无聊的人在等待始终没有出现的果陀。如惶恐不安的人们对未来模糊不清的期盼。
20.杨泽京。
21.狄马可、亚保罗,《深思熟虑的教会》(美国:麦种, 2011), 33。
22.欧格理,《合神心意的门徒》(美国:福音证主, 2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