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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十二)

2013-10-09 作者:orshiper  
来源:原创我也要投稿

             (十四)天涯

    从遇到苗苏,一路走来,连伟栋发现过去的许多想法被颠覆了,比如恋爱,以前认为肉体的接触是实实在在的。现在真正知道心灵的契合更真实可信。比如此时,连伟栋推掉了联络上亿生意的饭局,专心等在电脑前,难以抑制激动。下意识地,姆指摩挲着咖啡杯的边沿,似乎觉得他的女人就在对面,一伸手就能抚上她的长发,她发丝柔软的触感还似留在指尖上,并连贯全身,使他一瞬间就能化解疲劳,松弛如水。

 

一个星期了,对于苗苏来说急速而又漫长。时差的苦脑才刚刚缓解,开学前的准备还好,有大伯提前给她安排好了一切,与三个同学合租的公寓离学校还算较近。一个是台湾的,一个是香港的,语言沟通上方便许多;另一个人却成为苗苏人生的挑战--异性,异教,却与称为基督徒的台湾女孩儿正恋爱,实际是同居。入住第一天的晚上,苗苏从浴室出来,收到在客厅里正搂着女友亲昵的弗林克斯的一声口哨:“哇,棒极了,皮肤比我们美国人还好还白。”

苗苏更不能接受的是台湾女孩周正恩的不正常——一个拿着教会高额奖学金来念神学的基督徒怎么可以跟一个不信的人同居,而且这个不信的人一眼就看出是个自由开放的纯美国人。苗苏是幸运地插空进来的,因为之前正好有人休学回国,春季招生本来就不多,能以最少的房租住上这么好的公寓,大伯已经替她很感恩了。苗苏不能跟大伯再提说具体情况,只能无言接受;也旁证过香港女孩儿丁小蔓,她的穿着、气质是另一个极端,实在朴素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大陆去了,是以苗苏很直接向她表达了困惑难解。

“这还受不了?”扶了扶她的宽边眼镜,丁小蔓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苗苏,“老友记、生活大爆炸你都没看过?你不是学英语的吗?”

“那不是电视剧吗?”

“基督徒吗?不堕胎就不错了。——别担心别人了,用不了几天,你就只顾着担心自己了。”

第二天,从图书馆出来,后面“Hellogirl”地大叫着追上来一个高高帅帅的法国男孩子,热情地跟苗苏握手自我介绍,说喜欢中国,要跟她交朋友。苗苏感动于他的热情,礼貌地回应他。他问苗苏是中国江南人吗?苗苏惊讶说是呀。结果就看见这男孩带着点脸红,听见他神秘地轻声对苗苏说:

“去年我去中国旅行,在杭州认识一个女孩子,她的脸也是尖尖的,皮肤也是又白又细,她的身材也跟你差不多,她说江南女子像她那样的很多。”

“嗯,很普通。”苗苏傻傻地谦虚。

NONONO,”男孩激动地反驳,“非常棒,非常棒。”又急切地用强调语气重复。“你知道,从中国回来以后,我的性幻想对象就是你们中国的江南女子了。”

“……”

 

苗苏觉得犹如本来会水的人,冷不丁地溺入了《哈利波特》里那个岩洞黑湖,随时都可能有阴尸上来把自己拖入湖底。不只恐怖,更有难以捉摸的诡异。

她也更不会想到的是,两年之内,她与这个异国之地所遇这另一个异国的男孩儿,在另一个异国,又另一个异国,有了异样的交集。

 

——三年半大学,在北方那个著名的气候宜人的海滨城市里,苗苏的足迹却并不多,不像她的同学们每到假日就流连风景区,因为那实在是太耗费钱和时间了。儿童福利院处地偏僻,周围的风景因滨海也不错,有点荒凉和破败,别一番趣味。以前跟小歌姐们在福利院忙了一上午,又累又饿的就不急着回去,在附近的海堤上来一自助式野餐,赞美感谢着天多么蓝,海多么大,主多么爱。

所以,临别的上午苗苏来到旧地:怕是要永别了吧?

延着衰草丛生的防波堤,信步往前。虽处隆冬,无风而艳阳高照,海的湿气带来微微暖流。有点病后的虚脱无力,有点深处的惶惑不安,呆呆坐在高高的石阶上,远望迷蒙天际那丝丝、缕缕的云。脑中仍然回放着刚刚在福利院看到的情形,那些色彩柔和、质地上层的保暖内衣,卡通的小裤头小袜子无一不全,还有名牌羽绒服、羽绒棉裤,满满地堆在桌子上,映衬着院长脸上的褶皱都如花开了:“嘿,我孙子都没穿这么贵的衣服呢!看他细心给单单(连伟栋是因为什么而格外关注那个独眼的丑孩子呢?)试穿,我就真真体会了慈善的是心不是钱财这句话的含义了。”

不能说不被触动,还记得那个修长挺拔的连少扶着他高贵母亲的胳膊,那个样子与其说美如风景,不如说秀如画卷--是需要刻意去秀出来。现在这个富豪连总经理,在年关将近的繁忙之机花时间精力来亲力亲为,又是哪一种的尺蠖求伸?苗苏眼前映现着那张凌厉深沉的脸,却又总是与他的豪华大床,还有大床上曾经与他纠緾的各色肉体叠映相陈。如同对酒香的沉迷,苗苏无奈叹息自己何其软弱:无力抵制这种又恶心排斥又连篇浮想的意念与想像的双重搅扰。甚至有点埋怨,因为这两天来尽管她一再求神保守她的心怀意念,却收效甚微。

坐在堤上冰冷的石头上,心也如斯凉意森森:原来,我是这样一个污秽不洁的人,之所以受如此冲击,不过是情感发动。以前也并非没有类似的“见闻”,同舍的本省女孩自号腐女一只,丝毫不避地放那些AV,甚至把音响开大,欲腐化全舍。苗苏当然也受池鱼之害。何况她博览群书,文学、哲学、历史,涉猎极广,知识的渊博程度决定了苗苏在理论上深谙其熟了。那又怎样,苗苏一直在内心深处蔑视:什么都不能搅扰我。现在反思再三,尽管不愿承认,一再向自我强调是男人那颜色浓重的情史令她反感的缘故,但显然那不是本质,是莫名的嫉妒、悸动的情愫、复杂的思念、前路的迷茫……似深亦浅,又如影随形,在心之海的岩礁处发源,汩汩而流。当坐在拥挤的南下列车上,望着熙熙攘攘的站台,想像着连伟栋风尘仆仆的身影忽然出现的样子,心内怅然若失:他已经自惭形秽而退避三舍了吗?

     

    ——茫然地望着法国男孩儿羞惭逃跑的背影,防波堤上、海阔天空下,那些矛盾那些挣扎历历在目。苗苏心底响起长长叹息:若有人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按他所当知道的,他仍是不知道。(《哥林多前书》八2)。

 

    距离是相对的,这就是咫尺天涯也天涯咫尺。在美流学第一年,以地球上最遥远的距离开始的两个人的“恋爱”,每天以新约一章旧约两章的速度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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