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十五)
(十七)决绝
离开中国之后,除了连伟栋和自己的父母,苗苏没有与别的人有联系。高小歌等都是从连少知道些苗苏的近况。大家都知道他们在一齐灵修,进展顺利,替他们高兴。
苗苏的以色列之行成为转折点,她再也不能坦然面对连伟栋。
正如她曾经说过的,葡萄酒是她的软肋。
当她在波尔多的庄园里品尝价值上万元的拉菲九六,徜徉在一望无际,馥郁沉醉的上千亩的红梦露园里,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多么俗气,多么假冒伪善。
连伟栋经过几千里的艰苦路程,从里到外都进行了一次洗礼,但更大的试验还在后面。
他一回家,匆匆洗去尘埃,就打开电脑看邮件。一星期以前,当他还在喀什的时候,苗苏说她在法国,她说近期不要再联系了,她有事需要静下来想一想。后来又接到她的短信说有邮件给他,说让他回去以后再看。
他听从了,因为他预感那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的邮件有背景,是一幅壮阔秀美的波尔多古堡葡萄园的图片;也有插图,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的荷色长裙,发辫高高盘起,仰着头,正在品尝巨型高脚杯里的红葡萄酒。她的身后是一长排巨大横卧的酒桶,远远地,依稀可见高高穹顶上的暗绿色玻璃窗隐晦炫耀室外的阳光。连伟栋去过隆河谷,也曾在好客的庄园品酒亭里尽享各种风味世界级名酒。但他知道,他们巨大的酒库是不对外开放的。
照片处理的非常专业化,苗苏的肤色与白人无异,她的黑发、长睫又借着侧面突出显示,让画面中的女子全然与背景融入,高贵典雅。
"认识她吗?这个女人?"
所以苗苏在下面有一句话,这样讲。与她的照片相比,她的信更加让连伟栋震惊。
---连,
我说:我们的关系,恋人?朋友?无论如何,到此结束。
在开头这几个字上面,我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首先是称呼,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连总?显得太生疏,你肯定不喜欢。伟栋、栋栋?我好像不够资格。连少?那是大家的,带着点戏谑似的尊敬和亲密,却是我最不喜欢的。当杰里让我称他为卡拉尔,我想起或者我也可以称你为:连。此刻,我只有一个愿望,你不要因我的决绝而埋怨神。
卡拉尔家族在波尔多拥有两个四级酒庄,也在西班牙、美国等地拥有葡萄园及酒厂。用杰里舅舅,我的导师杰瑞安那蹩脚的中文来形容:他们家的财富深不可测。杰瑞安本来也是一个大酒庄的继承人,三十年前他认识了我的大伯,继而认识并娶了一个中国女人为妻,夫妻都笃信基督;十多年前妻子去世后他再没有结婚。他的外甥,杰里是我的文学院同学;第一次见到我就表示喜欢我,现在联合他的舅舅,以及他身后的整个家族来攻打(苗苏用的英语词汇直译)我;甚至我的大伯都说能嫁入卡拉尔家族,那只能说明基督的得胜。
坦白说,我动心了。特别是杰里其人,初见时我因他外表的单纯热情而轻视他,后来看见在整个庄园尊如王子的他又在葡萄园里挥汗如雨,我又不能不敬佩他。
连,你原本是怎样看我的?超脱出尘?我常常被这样显露无遗:我是很势利的。原来你连少为什么在我眼中是自信满满,成熟老练的?倘若你只是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我会看你如风景吗?那么反过来看,连少你是被什么假象所迷惑了?
杰里说的最简单不过,女人喜欢钱想过好日子不是过错,只要这个女人爱神也爱人超过爱钱就可以了。只因为曾经有一个非凡的中国女人在他们家族深厚的恩泽与影响,而对其貌不扬的我青睐有加,我岂非得天独厚?
当然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迫不及待地答应,你是知道我很能拽的,雅各在天梯之下不是也要长长一梦吗?只是现实如此,无论我与他的关系如何,同学之间恐怕要朝夕相处,长辈的渊源也不容忽视。
这在你的立场来看,一定不平,甚至我都觉得有点欺负人。所以我坦率说:我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借口来与你断绝关系;或者说,借着杰里我终于决定断绝私心:只为怀抱那一点小女人的梦想而这么无期限地拖着你,我心里没有平安。
……
看完了信,连伟栋没有震惊;但确实有被欺负了的不平与愤怒。继而,你盯着“小女人的梦想”那几个字看了许久,释然而又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起身从书房走到卧室,一头倒在松软的枕头上,睡着了。
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者,迷路中带着忐忑不安的期待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原始部落,土人欢呼地围起他来,一顿叽哩哇啦之后,他才明白原来他进入了猎头族。等待他的,不是篝火狂欢烤鹿肉,而是祭坛,他被剥光洗净放在上面。
失恋也等到明天吧,今天太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