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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二十四)

2014-01-11 作者:worshiper  
来源:原创我也要投稿

    

 (二十四)音乐

  图书馆里的学生明显比平时少很多,想来是与即将到来的感恩节有关。在这个规模小,国际性却很强的学院里,因为八成以上的学生都不能在短假期中回家,学生们都重视这最美国的节日而大花气力。苗苏不参加任何社团,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在这里浪费--无论是一点金钱,还是时间、精力。大学时她还参与过话剧社的排演,那只因为她的声音特别,适合念旁白,她也喜欢那样练习口语。只可惜因为那个被高调追求的插曲也遗憾地半途而废了。哦,听说后来,那个狂放的师哥跟戴小雨在一起了,临毕业时,大家对校花校草历经沧海终于除却巫山八卦得不得了。他们看来才是真相配呀。而那个戴小雨,连伟栋是为什么跟她分手了呢?两年前那些个初夏的早上,多少次看见连少载着她绝尘而去——现在想来其实是有些怪异的。去哪里?他那海边别墅?约会的话,不都是应该晚上的吗?电影院,音乐会,或者配合他那样的档次,酒巴、私人会所,K歌、红酒……

  发现自己在胡思乱想浪费时间,苗苏甚至觉得些微地苦涩心痛。实际上有多少矛盾挣扎正在心头缠绕。

  她坚信没有错。那又为什么不能平静?傻瓜也看得出来他的失望:除了在她下车时说了声再见,一路上他再没有主动跟她说话。尽管为了掩饰他一直维持微笑着。

  几乎是逃跑的心情回了学校,又追赶着自己去了图书馆。当然她真是要赶写报告的。但此刻,她静不下心来写一个字。

  给他写那封绝交信好像是遥远时空里发生的事,那时她的心境又如何?

  不由自主地,她点开了邮箱里那封无法追回的邮件存稿。审视那个本来土生土长,总是土里土气的中国女孩儿,根本一个名牌儿也不识,却穿着杰里妈妈热情分享的Dior新款,在那里扮靓装酷。苗苏不由地轻笑了,笑那时的故作姿态:究竟,她并不怕法国式的热情攻势,还理直气壮地在心里滋生厌恶反感,只不过因为没有动心,不怕自己被伤害,对伤害别人也就没有多少负担。可是,对连伟栋毕竟是不一样的,那时的决绝是害怕而逃跑,今时的复杂难言又是什么?那时的逃跑是打着堂皇无私借口的真自私,今日这坚持原则之后的难以平静就只是因为怕对方失落难过吗?

  拿起电话,给他的纽约新号码发短信:

  “连,如果你生气了,我道歉好吗?”

  连伟栋已经洗了澡,平静地躺在床上,打算睡了。收到意外惊喜,心跳都加快了。

  “没有,你想多了,我哪有那么小气。”回得快极。

  “连,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是很矫情的。”

  ——嗬,这丫头反省了,还挺深刻!“哈哈,恭喜你的发现,看吧,我早说过你就是拽!”

  “嗯,我承认。人常常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

  ——这么诚恳,她是认真的!可是连伟栋的心却有点儿揪起似地疼。这傻丫头对自己也太苛刻了吧?

  “怎么办,你后悔了?好吧!你扫我的兴可以,我可不能扫你的兴。我现在去找你?”时间确实还早,在纽约,夜里十一点正是日常生活进行时。

  “我不是那个意思。哦?你这是故意的吧?”

  “我就是故意的。至少,我们通话吧。”连伟栋真有些抑制不住地兴奋了。

  “我还在图书馆。今晚我要完成作业的。我只是——”苗苏深吸一口气,接着按键:“因为怕你生气,都静不下心来。”

  “我知道了,”连伟栋真是心疼了。瞬间冷静了下来。“我没生气,真的,苗苗。这样--我先睡一会儿,你专心学习吧,等你回公寓时给我打电话。”

  “不必了吧?你应该好好睡觉。”

  “听话,苗苗。我想听你的声音。你给我背一段《诗篇》就行。我保证在等你的时候能睡着!要是你拨电话时,五秒内我不接听你就挂掉,怎么样?”

  “好吧!那先晚安!”

  “晚安!我睡着等你!!!”

  看着那三个感叹号,苗苏由衷笑了,心情大好!这算什么?热恋?有点儿吧?那家伙已经三十岁了,恋爱的话--这种样子这么纯粹的,会不会早该腻了?那他岂不是陪着一份儿格外的辛苦?

  他自找的,活该!苗苏在心里向自己发娇嗔,这其中没有良心的杠杆,更谈不上信仰的制擎,只是浓浓的甜蜜。

  所以,苗苏踩着薄薄一层积雪,独自行进在夜半寒风中的时候,“听话”地把连伟栋从甜梦中吵醒,不在意左手被持续的冷风扫得通红。

  “听啊,是我良人的声音;

  看哪,他蹿山越岭而来。

  我的良人好像羚羊,或像小鹿。

  他站在墙壁后,

  从窗户往里观看,

  从窗棂往里窥探。

  我良人对我说: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

  起来,与我同去!

  因为冬天已往,

  雨水止住过去了。

  地上百花开放。

  百鸟鸣唱的时候已经来到,

  斑鸠的声音在我们境内也听见了。

  无花果树的果子渐渐成熟,

  葡萄树开花放香。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

  起来,与我同去!”

  ……

  连伟栋手边没有圣经,只有安静地谛听。苗苏像以前与他初识时一样,标准的英文,缓慢的、低沉的声线从电话里传过来。遇到他不懂的单词,就轻轻打断:

  “A gazelle?”

  “羚羊。”

  “doves?”

  “斑鸠。”

  出于对英国文学的深厚喜爱之情,苗苏在朗读时,刻意规避美语发音的自由含混特性,语调显得沉稳安宁。即使被打断,接续得依然从容不迫。连伟栋晃若又见那个站牌下的清纯女孩儿,眸光如水,直照到他的心底,柔波荡漾。

  《雅歌》是圣经中最奇妙的诗篇,字面上只是一对新人互述爱慕,倾吐衷肠。据称是所罗门所作为见证与书拉密女之间爱情的。但正如保罗所论夫妻之爱,说这是极大奥秘,但其实是指着基督与教会说的。男女之间若是真爱,岂非也为见证那极大奥秘呢?

  接到苗宜礼貌得体的邀约电话,连伟栋当然是高兴的。但直觉上有点儿不安与惶惑。而放下电话的苗宜一改往日匆匆忙忙追赶时间的风行气度,呆呆盯着屏幕上那个拉小提琴的俊美少年,陷入沉思。

  很快地,屏保画面展现时光在未知空间里流动的意象,一如苗宜此时脑中的意识流想像:一个热爱音乐、充满艺术抱负的单纯少年,是怎样一点点向现实妥协,一点点脱去稚气的理想,退去浪漫和锐气,一步步成长、成熟;终于变成遨游商海、杀罚决断的成年人。苗宜恍然,为什么他这样轻易吸引了她——他们很像。一帆风顺地成长,聪明敏锐、才华横溢,也同样地狂妄自大。最可叹的是:她看出,他们都是股子里绝对冷漠自私的人。但更可气,也更不可理解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喜欢苗苏那样的傻瓜,无论恋爱还是结婚,苗苏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肯定要吃大亏的。

  或者,这就是神的旨意:借着苏把他带来。--苗宜这样想当然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只是我们常常不服编剧和导演,特别对主角的配搭总不满意,就不肯好好排练演出。

  音乐会,比较迥别于其它舞台艺术形式,根本不必男女主角配搭演出。有人就说音乐,这世界语言,无论是创作过程,还是演绎过程,其实是人与上帝在交流对话。苗宜少年时也曾迷恋音乐,兴趣宽泛;推崇高山流水,也不嫌弃下里巴人。还记得日本一代大师小泽征尔那深清而执着的目光:上帝在我心中——给她难忘的震撼。

  连伟栋偶尔瞥见身旁苗宜的表情,平静无波,松驰却专注,看得出正全神贯注于舞台上的交响乐。连伟栋不禁心念感动:从什么时候起,他失去了邀请别人,或接受邀约与人一同听音乐会的兴趣了?那些他曾经历过的青春美丽、气质动人的女孩子们,不约而同地表现过分地崇拜与惊讶,不是向着音乐,和音乐人;而是向他这个忠诚的观众。常搞得他反倒失去了欣赏与分享的兴致。本来他已经冷静分析了苗宜的动机,认定她调察了自己,投其所好请他听音乐会,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他没有想到,这个风情与成熟并存、妖娆和能力共生的女人,是个真会欣赏音乐的人。

  “下面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苗宜并没有转头看他,轻轻地,如同自言自语,间歇时间的音乐会现场,虽然几乎座无虚席,却又如寂无一人。

  “知道,我收藏有四个版本的CD。”连伟栋认真回应。

  “哦,你到底喜欢得比我专业。”

  “谢谢,现场听这首曲子,这是第一次。”

  ……

  音乐声响起时,就再无交谈声。而音乐会后,已经近午夜,两人几乎是没有商量地步行去了音乐厅对面的咖啡馆,各自点了饮品和点心。即便是等待的时间,冷场无言的状态,两人也并不觉得尴尬,连伟栋显然很愉快,右手中指无意识地按节奏轻敲桌面,仿佛还沉浸在音乐声中。女士优先,苗宜的热可可先上来了。她端起来轻吹轻啜了一小口,放下说:

  “每次听完音乐会,我心里都会产生莫名其妙的荒凉感。Edwin介绍我喝这种热饮,他说喜欢我回归小女孩儿的样子。那就会让他有男人的保护欲和自豪感。他还很会找依据:上帝希望人类都回归伊甸。”

  连伟栋不说话,耐心等待苗宜未完的话题。

  “Ed,四十八岁,LK家族第三代掌权人,我的投资老板。”苗宜喝了一大口热饮,声音也显得湿润低迷:“这两年,我的床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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