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二十九)
(二十九)图书馆
两次跟苗宜接触下来,连伟栋有一种感觉,怎么说的呢--荒凉、空寂?正跟她描述听完音乐会的感觉差不多!连伟栋不知道这是不是苗苏嘴里的灵的敏锐。连伟栋当时听了笑说,你还搞这神秘主义,苗苏摇头说,这不是神秘是神的奥秘,是要有生命实际的带领与体会的。
结果也如上次一样,连伟栋格外想见苗苏,就算给自己的行为找点借口好了。
“在哪儿?”短信还是最稳妥的,随机性强。想来她是否已经安坐在图书馆里了。
“还在路上。”
“和杰里一起?”短信的福利之一:酸味而不外露。
“嗯。”这么简略,难道正被:呃?“搔扰”?
“是杰里开车送你回校?”
“是的。”
“去图书馆?”
“是,时间还早嘛!”
“我知道了,我也在路上,快到了。”
“哦!”
--哦?这就完了?连伟栋莫名地又添烦闷,冲动下,想拨她电话,摁下接通键前,又关了。无奈苦笑了下,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么沉不住气。
“杰里也去图书馆?”
“不,他只送我到校门了。”苗苏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有安抚意味。
“我可以去吗?去看书。”这不正好刚买了几本书吗?
“可以。”
“我已经到了,等你。”
“好!”
远远地,连伟栋毫无意外地看见,并非苗苏一个人。细高的杰里一边走,一边弓身去拉苗苏手里的包,要帮她拿,而苗苏像是侧身躲过了。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见杰里就站住不走了。双肩耸动,夸张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摊手动作,然后向苗苏小挥了下右手,又大挥左手向连伟栋所站的方向摇了摇。
寒风中,连伟栋站在毫无遮挡的台阶前,只觉得分外凛冽。眼看着苗苏向他小跑而来,他却没有热情迎上去。那股复杂而迷乱的情绪,如狂风扬起了沙尘,弥漫在他眼前。
“怎么啦?”看连伟栋定定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苗苏小小惊讶:没看见过他这个样子,眼神深邃,冷意森然。
“等急了?冷吧?”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再次叹息在心底,情绪这么容易受别人控制,真是无语。脸色稍霁的同时伸手拉下她肩上的包,还真是沉!眼梢瞥了下杰里远去的背景,他倒是潇洒不回头。
“喂!连少!”苗苏踮脚向他耳边大声叫喊,同时嘻笑不禁:“你不是吃醋了吧?啊?哈哈!”
“笑得真难看!”连伟栋转头专注于她的笑脸。并无懊恼,心内反而如清雨沁凉,一扫尘埃。他伸手指轻触她的唇角:“唾沫都喷出来了!”动作完全是不受控制状态,娴熟自然。敏感的苗苏当然不上当,一挡一抹:“哪有!你就骗我!”
可她听不见连伟栋心里的叫嚷:当然!我的苗苗,我的。
“咯咯咯!”苗苏还是没有收住笑声,抬手去抓他的手,“走吧!跟我去看书。”
一路上行,一级级踏上高高台阶,他们手牵着手,走进这座规模不大,却声名悠久的大学的图书馆。
阅览室里人不多,两人默契地找到左右都无人的角落,并排落座。看苗苏麻利而有条理地摆列笔记本电脑、工具书、便签本、文件夹等物品,一脸肃静。看来,她已经快速转换了状态,一幅无暇它顾的样子。
连伟栋打开书的时候,心境忽然也宁静平和下来。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连伟栋很少有随心所欲读书的时候了。除了有限几本从海波那儿“抢”来的以外,他几乎没有读些许闲书--整天忙于那些数据、表格;忙于搞定这个、收服那个;除此,就是酒与色了。他一直不屑于海波的摆酷装酸扮文青,喜欢他那些书喜欢的要命,口若悬河地跟他吹,还不忘贬他激他再不读点书,快变成赚钱机器冷血无人性了如何如何。等到连伟栋动了心,又嫌去淘买麻烦,直接跟海波要来看,他又心疼得不行,说他的书读过两遍以上,就带了他的体味,丢了像割他的肉一样--之所以是“抢”,那是因为连伟栋拿走了,就别想要他还。
这次他一下子买了三本,全凭兴趣。花得是美元,买得是中文。
《掌握人生发球权》,张德培,九十年代,那个中国人几乎家喻户晓的网球王子,他的知名度还不在于贵族化的网球,而是那个电视广告最风头顶盛期的最叫座广告,飘柔香波。哦,他竟然是个基督徒,出自基督徒世家的纯基督徒。
很精彩,连伟栋一口气读下来,震撼而感慨。
他侧头看向苗苏,没想到苗苏也转头看他。
“你知道吗?这个家伙现在真的如愿娶了个小他十二岁的美女华裔作老婆,还到处秀恩爱。”苗苏一本正经地,向他低声说。
“哦,那是真的神给预备的了?”
“当然,肯定是基督徒了。”
“你有意见?你为什么没有看过这本书?”不到二个小时就看完了啦,以她的阅读能力。
“我没意见,我相信神允许他这样作见证。但我对见证之类的,早就没兴趣看了。”
“你这是骄傲吧?”
“嗯,可以这么说,归类为属灵的骄傲。”歪着头,“扑哧”一声轻笑出来。
两个人这样子压低着声音,头挨着头地讲话,气氛温馨。苗苏说再给她二十分钟,她就好了--今天他们都应该早点休息,明天是星期一。
连伟栋说好,我还是看着书等你。但他再不能静心看下去了。他觉得此刻幸福感满溢,自己就像是再活了一次,重回了大学时代,他们像那些初涉情网的男生女生一样,自习室、图书馆里谈着青涩的恋爱。
不仅如此,他更在心里深深觉得,他这恋爱并不只是与人在谈。就如刚刚他从张德培的自传中所领受的,那冲击他心房的波浪洪涛,是来自一位真真实实的灵的神。没有故作虔敬的造作掩饰;没有自表谦卑的夸夸其谈;他从身边这位真心切实地追求信仰的女孩子,体会了这种极致幸福感--喜乐,这特别的字眼,原来真是不同一般的,本来是俗气的字眼,形容的境界却是超俗的。
连伟栋还记得与苗苗妈妈那一席谈,苏韵那略带自嘲的口吻,那洞明通透的眼神,说到自己是不能吃苦的大小姐时的坦然笑声。如沐春风,每当回味那一幕,连伟栋就在心里涟漪泛然--苗苗就是出自那样一个家庭,有那样一对父母,美丽、感动!此刻他更深层地领悟到:这不是人世间的美丽和感人,而是源自一个眼不能见,只能用心灵和诚实去体会的超越的境界。
连伟栋端详苗苏的侧脸,此时她不知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投入的很专注,时而皱眉,时而击键,也不时拿起笔来记一下。连伟栋见过她很多不同的样子,无论她在干什么,即使是在D市那个街心广场花园里吃煎饼果子的样子,也是那么专心致志。这样的人,特别是作为女孩子,其实不会是个风趣而有魅力的人,也就是说,别指望她会去招蜂惹蝶。当然,连伟栋苦笑着自嘲:花不招蜂,蜂自来,远隔重洋飞过来。
感叹之余,连伟栋低头抚额。想到明天的投资事项,继而要回国面临的诸多烦杂,连伟栋脑中苗宜的俏脸闪现,相对苗苏,苗宜确实不同凡响,魅力四射。倘若真如当初高小歌断言:苗苏能不能跟他是小事,他信不信主才是大事。那么,大事已成,小事也会按预定轨道行进吗?想到这半年多来的挣扎痛苦,继而这几天的甜蜜和眷恋,连伟栋在心中有了衡量:值得!
前路迷茫吗?复杂烦乱吗?这就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常常是灰色的,并不总是如那山谷中百合花一样的洁白芬芳。但正如苏韵所说,相信只要在神手中,吃苦、等候,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