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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三十一)

2014-04-10 作者:worshiper  
来源:原创投稿本网站我也要投稿

  (三十一)狂涛

  毫无预兆。

  那个周四,从下午开始,纽约就蓄积整个夏天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苗宜的寓所冷气开得很足,聚会结束大家开门出去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感叹迎面而来、对比强烈的低气压。

  苗宜让苗苏留一下,说有点事儿跟她讲,态度随性自然;还客气地跟丁丁和杰里征求,不着急的话就等苏一会儿。实际上,她提前打过电话问了杰里今天能否来;又有否时间代她送回她们俩个。

  苗宜的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很简短的一段交谈:

  “苏,最近跟连伟栋有联系吗?”走进她那布置精雅、色调偏冷的小书房。苗宜一边示意苗苏傍坐,一边熟练地打开电脑,鼠标频点。

  “有联系。昨天晚上还通电话的。我知道你们投资合作成功了。恭喜你宜姐。”

  “是的。上周五举行的签字仪式。来看,这是我存得几张庆祝宴会上的照片。”

  “哦,是呀,宜姐你照得真是漂亮。”

  苗苏不擅长恭维人,所说是由衷之言。一张张刷下来,照片的主角不光是苗宜自己,几乎都是两个人的:苗宜和连伟栋。苗宜身着华丽高雅的修身礼服,衬得她长身玉立,高贵大方;与一身正装,俊朗挺拔的连总裁比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最引人遐想的是他们举杯相碰的一幅,苗宜喜笑盈盈,含情而专注在对方脸上,连伟栋的角度稍侧,看不清眼神,但表情明显也是很愉快的样子。

  苗苏看得眼睛发直,失了言语。苗宜也淡然浅笑,并不热络解释。最后一张换了主角,但苗苏也是认识的。苗宜跟连妈妈牵手挽臂,亲密相依。循着那时的“风景”一说,这一双女人才真是如画般养眼。她们的背景好似并不是宴会的大厅,是一栋典雅古朴的独栋房子门厅前面,隐约可见花园里繁花香草自然点缀。

  “上个周末我返回前,去了他家做客。伯父伯母对我非常热情。其实之前,我和连家妈妈多次相约同去主日聚会,我们投缘,像多年好友一样。”转身直视堂妹的脸,苗宜说话缓慢清晰:“当着他父母的面,我向连伟栋告白了。”

  “告白?”苗苏抬头呆愣地望向她的堂姐。声音细小,像胆小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请求重复答案。

  “是!”习惯性地,苗宜轻蹙眉头,口气坚定:“我说对连总倾慕多时,能借此次合作彼此了解,增进感情,十分感恩。希望能跟他正式交往,更期望将来能跟他结婚,与他携手共创未来。”

  “那他呢?”苗苏下意识追问。

  “他送我的时候,我们谈了很多,他答应我好好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宜姐……”苗苏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而无力;好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的一样。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

  “我猜他没有对你透露分毫吧?”苗宜一丝无奈,也一丝不忍,她转脸不看她,继续说下去:“你和他之间,根本就不现实,也不搭配。你们终究走不到一起的,这么拖悬着,也没什么益处。所以,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我还是得感谢你,是你把他带来的。虽然连伟栋现在还没有答应我,我若不说,你也许会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我觉得你有权利早点知道,正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这样向你坦诚。”

  ……

  茫然看着苗宜的嘴翕动有声,在那里自说自话。苗苏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脑中反复回荡的只是两个词:好好考虑,尽快答复。

  回去的路上,苗苏下意识地聚集全身力量,绷紧神经来应对杰里和丁丁,但仍然被聪敏的丁丁发现了她的不在状态。以至于丁丁伸手在她头上“怎么啦你?病了,发烧了?”她有点烦躁地躲开,更让丁丁皱眉啧啧。

  “是气压太低了!我的头也有点疼。”杰里把他的法拉利开得飞快,“苏,我和你之间有灵魂的感应的。”还傻开玩笑。

  “一场大雨要来了。”将燥热的额头抵在窗边,外面行人匆忙,街道繁忙,时光也似急忙地追赶着。苗苏心底一片冰冷,似乎这名车的冷气也跟着凑节奏。

  “哇,下了下了。”丁丁转头望向车窗外,惊呼起来,“这么大的雨点,简直跟葡萄粒似的,落在地上像有弹性一样。”

  转眼间,倾盆大雨如注。车速被迫慢下来,雨刮器都忙不及推开水流,视野已然茫茫一片。

  顿时,车内车外也一片森凉、冷寂--苗苏此刻的心境正如此。“主啊,”心里叹息,“是想安慰我吗?我也应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十几米的距离,苗苏和丁丁的单薄夏衫都湿了个透。推了丁丁先去浴室,苗苏换下湿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拨电话--不能等,一秒她都不能等:积郁如密云般的委曲、酸楚、怨怼;奔腾如洪水般的愤怒,要将她吞灭了,冷静?节制?苗苏明明听见心底的声音说她正在被魔鬼掌控,血气冲动,她却只想任其沉沦。

  “宜姐向你表白了?”

  ……

  “你答应考虑了?”

  ……

  “会尽快给她答复?”

  --好了,你不必犹豫了,答应了她吧!我们也好从此一刀两断,永不相见!

  --为什么?

  --能为什么?你我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

  脑中预演着这电闪雷鸣的激烈质问、不容回转的戏剧化一幕;苗苏颤抖着手一遍遍地按键拨出。

  不通!竟然,他不接!

  以往苗苏几乎没有主动给连伟栋打过电话,国际长途呀--心照不宣地,连伟栋差不多都是在固定时间打过来,冷静一分析就显而易见了,现在这繁忙的办公时间,连总裁的私人电话接不通应属正常吧?

  苗苏根本就没有他办公室的电话。没错,气话往往是最现实的话:她跟他的世界没有交集。

  丁丁很快洗完了,看见苗苏的苍白脸色、充血眼睛,她不动声色地仍是催她快去,免得着凉。温热的水流下面,苗苏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她不顾水流进眼里的涩痛,在篷头下面泪如泉涌,痛哭失声。

  虽然毫无预警,又是这么突如其来;苗宜的话,她毫不怀疑其真实性。这滥俗而狗血的桥段,或者早在去冬连伟栋第一次跨进苗宜的门,就开始酝酿了吧?

  --洗完了澡,苗苏呆呆地,在床上抱膝而坐,把脸埋进膝弯以下,头发披散在后背上:丁丁细致耐心地在给她吹干。

  “是你的恋爱问题?”

  “宜姐要连,势在必得。”

  “我是先知吗?竟让我言中了?不是告诉你小心的?”

  “多么冷血,你竟然兴灾乐祸!”

  “你要的是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不,我想知道当下我该怎么办。品偿、回味、思虑、哀悼,那得以后慢慢在时间里熬。”

  “你这么说,岂不是已经有定意了?”

  “不,我不相信也不甘心,这是试探,是考验吗?”

  “当然!默然无语,甘愿受欺。你没有别的可选,否则就是自取羞辱,在人面前还是小事,在神面前是大事。”

  “丁丁……”苗苏转脸看她的姊妹和属灵伙伴,泪水汹涌。

  “苗苗,这一瞬间我甚至相信,咱俩能相识结缘,就是为了这个时候我来帮助坚固你的。爱情这回事,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有主,既然你所遭遇的是出于祂,祂一定是为了你好的。”

  “可是,丁丁……”苗苏仍是说不出话来,哽咽着还是流泪不止。

  “我比你大,经历比你多,请相信我不是在这里站着说风凉话。若是管用,我也不介意揭揭旧伤安慰你。但你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主的安慰。宜姐或者是大言不惭,理直气壮地伤害了你,但你心里也是得承认,她可能是最适合连伟栋的人,无论从外表学识、从事业上;最难得在信仰上,他们俩都堪称珠联璧合。谁敢说这不是神的旨意?

  --可是,苗苗,我知道还有更深的一点:主是借此来破碎你!你是这么温柔、善良、纯真;富于牺牲精神,有受苦的心志;祂竟然舍得这样来对付你。啊呜呜--”

  一通的慷慨,结束词竟是哭声,苗苏反被搞得哭不下去了。她们拥抱着,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又破涕苦笑起来。

  “我是不是还是该感谢,不战而败,却有这么堂皇的借口。”

  “能这么自我安慰,说明你已经接受现实。不过,言败还为时过早,你若是听我的,就静观其变好了。”

  “我知道,刚才我失去理智,疯狂给他打电话。”

  “没打通?”丁丁伸手指推鼻梁上的眼睛,探询地又很把握地问。

  “是,看吧,有保护的。”

  “感谢主!”两个人几乎同时这么说,又一同笑起来。

  其实当日,连伟栋和苗宜并未谈很多。精简的就像斟词酌句的谈判。

  “Edwin知道你的意图吗?”

  “当然,来考察前我就向他坦言了。没有想到的是,他怕的不是感情上的失去,反倒是怕失了好马--他一向自诩伯乐。”

  “你什么时候开始打算的。”

  “第一次见面,浪漫点应该叫一见钟情吧?”苗宜这么说着,还配合着轻笑,似乎想表明她有点不好意思。

  但连伟栋一点都笑不出来。其实一开始接到表白,连伟栋瞬间是有一丝窃喜的--看,果然如此。这种极大地满足男人虚荣心和自恋感的事带给人的不是普通的冲击。继而,他发现,他早已陷入了一个非常困难的境地。如同温水煮青蛙,从他这个对立方看,苗宜也是几乎稳操胜券了。这温水本来就是预备好了的,之前他疾速老练下来的人生经验,他的冷静客观思维习惯,他从来不会天真地以为男女之间有什么三生三世,亘古唯一。若是有这么样的一个苗宜,来加一把柴,把温水再加热,让青蛙伸腿等死,那恐怕是自然结局。

  “可是,我不爱你!”连伟栋这么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杀伤力,他甚至没有力量再进一步宣布:我爱的是苗苏,你的最亲的妹妹。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答应爱德,二年内不主动请辞。我想你不至于急着现在就拒绝我,我下次来至少一个月以后,到那时,给我个答复吧。”仔细观察着连伟栋一脸的纠结与别扭,苗宜语气沉稳而宽和。想起阿里盗给她的资料里的照片,那个一脸稚气的骄傲又矫情的小提琴少年,苗宜在心里笑了。

  连伟栋在事业和亲情的双重压力之下,早已动摇了。最致命的是,妈妈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苗苏或者是你喜欢的,但远在天边,将来又归宿不定;即使你们彼此属意,就现实来讲,形如虚设。苗宜如同天赐良缘,你没有理由讨厌这么聪明勤奋又漂亮大方的女孩子,傻瓜才会拒绝她。最后,温和善良的连妈妈以被征服者的忠诚,向儿子发了强制执行令:如果不答应与苗宜交往试试,就不要再顶着孝顺的名声来见妈妈了。

  纽约那个暴风雨的晚上,苗苏始终没有接到连伟栋打来的电话。

  地球上最遥远的两地,两个人都手握电话,犹豫着,等待着。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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