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孩子
1、
我曾有个感触,不能与人深交,否则会带来许多伤害。于是,我也更理解了那些被唤做孤僻的人,其实他们是为了自保。
我之所以有这个感触,是因为最近的一个经历。我是个基督徒,由于工作变动,加入了住处附近的一个小教会。大概在加入这间教会半年以后,和大家渐渐熟悉了起来,却酝酿着要走,我很无奈。要说原因,可搪塞的有许多,诸如这的牧师讲道水平一般,教会的条件不好,聚会就在一个不咋宽敞的两居室里,敬拜都没有司琴的……然而,主要是因为跟我一个团契的那几个弟兄姐妹。
他们常说我穿着上不讲究,总松松垮垮的不精神,到后来强烈建议我回家后自己做饭吃。我当着大家的面,不好说什么,只说我一个弟兄,凑合凑合没事儿。可这话又惹了大家许多话……尤其一次小组分享时,做为小组长的何希姊妹跟我说,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这话在我听来,是我对我能力的贬低!深深地刺痛了我。
一次次聚会,去之前心情挺好的,回来后心情很差。何必呢?下一个主日我便没去,虽然之后几周总有问候和邀请的电话,我都以忙婉拒,就这样离开了。
一个月后我辞了工作,自由了不过一个星期,又继续找。
有一次面试,是我那段时间的一个写照。那次面试聊几句后,那面试官问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有些讶异说,没有。那面试官便说起,我给他的感觉很挫败,让他感觉很压抑……我当时有些愣。面试的结果也不言而喻。
接下来,将近三个月我没找着工作,越加不敢上街,那些忙碌的人群和繁华的商场无不在说着,你的坚持只是个梦,醒醒吧。于是,屋子成了我最后的保护。
一次次晚饭后,我呆坐在桌前,像个守灵人。有时看着桌上没咋吃的饭菜,忽然一阵委屈,眼里便满了泪。不论怎么忍,泪水还是会淌出来,是一种被抛弃的近于绝望的委屈。
2、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到了何种地步,总觉得有什么该作的没作,再想不起来就要火烧眉头,像丢了什么,一颗心悬着……这种感受好像很久了。
我是谁?有人说我是作家,有人说我是编剧,有人说我是快乐的独行侠,有人说我是悲催的流浪汉,有人说我过度自卑,有人说我骨子里骄傲,有人说我是金子,有人说我是个屁……我是谁!
我……把久远的思绪一直捋,就在上个星期我还在浙江,在一个剧组里熬,日夜颠倒,天天想着快走,真的像现在回到了北京的住处,身上还一股股的紧张,总想着哪句台词又不搭,哪处剧情又要改。
我丢了哪句台词吗?还是哪处剧情忘了加?我想不起来。或者根本不是那时吧?是去年回家时和父亲的绊嘴忘了道歉,还是前年搬家落了什么东西在那?是忘了一个聚会,还是要错过一趟去哪的火车?实在想不起来。我不愿再想,又停不住。
我于是出去,本要散散心,却像是有什么事的大步走着,像是逃,又像是找。我究竟要去哪?出小区往西几百米是已干涸的潮白河,顺着堤上的公路上行有一处高尔夫球场,再往西走是古运河,要上哪?向着阳光有明媚温暖,向着黑暗可躲藏逃避。要上哪呢?
我一直把自己走的死狗一样,想着身体的疲惫会使精神放慢。确实有用,回到家只想睡觉,然而梦又背叛了我。梦里,我又在等谁?或是谁在等我?等了好久,好久。我莫名地哭醒。
一两个星期后我恢复了,那种念头不再强烈的使我不知所以。因为又有了工作,我把自己麻木在娱乐人的写作里。一集写完,很快又开始另一集。写作让我仇恨,我享受于被灵感击中的一瞬和写完后满足的休息,然而那份满足感瞬乎即逝,再过片时便是空虚,和一阵强似一阵的迷失。
这使我恐惧,所以我极度渴望灵感再来,将我释放、救拔,然而它飘忽不定,像是小气,像是调皮,又像是一种明明的呼唤。所有思维的出路都指向赐我灵感的那位,也许他不只赐我灵感,在那里该有可解脱的答案。如果不是那,还会是哪呢?
3、
有一天,我在小区里闲逛,收到一份福音单张。此情此景,让我熟悉。我觉得那阿姨面熟,聊了几句认了出来,是小区外超市的店员。我总去那个超市买食物,她一定认的我。特别的是她的眼神,是一种真诚的爱怜,一种让人平安的温暖。
我收下了那份单张,信主这几年来头一次好好地读,读着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待翻到单张后面的教会地址,觉得熟悉,看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原来就是上次我离开的那家教会。那个阿姨一定是近来新去的,所以不知道我。
想起那个教会,我又记起了何希他们,头一个反映到头脑里的是她们的指责,或许叫蔑视更合适,令我诧异的是,都这么久了,我依然记的那么清晰,那些语言的伤痛依然切身。我满脑子满心都在想她们的恶,即使偶尔冒出一些他们的善也马上回避。我又要陷入自怨自艾、顾自伤感的死胡同。
我不想再落在那里面痛苦,于是强令自己停下回忆,理性的话语冒了出来,也许是心的声音,说,她们是好意。我不想听,更强烈地打压这话,然而越是按,它越是要冒出来。我承认,我忽视了她们的好,故意不见,好一次次任由自己委屈。
想到那阿姨要了我的邮箱,说会有灵修的体会发给我,我打开了那个本不常用的邮箱,愕然发现里面有上百封未读邮件,除了个别的广告外,大部分是何希发的,很多是灵修的文章。最新的竟是上周!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我愕然,却不肯承认,认为她是群发,可看了一些关于教会变化的信件,又将自己推翻,那语气和内容明显是给很久不去的人说的。
我刚想说不去的不只我,就翻到了那封信,何希写给我的:
“江斌弟兄:
我代表大家向你道歉,特别是我,做为弟兄姐妹,重要的是接纳,而不是急于去改变对方。我们常照着自己的意思做事,并不一定对,忽视了弟兄的特别之处……我不该说你不懂生活,我只是觉得要是多了解生活的话,写的会更好。好了好了,我又狡辩了,不说了。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看完,我呆了很久,泪水滑落。
之后的一个主日,走着熟悉的路我回去了。一进门,听到曾经的弟兄姊妹叫出我的名字,当时就湿了眼睛……坐在熟悉的角落,赞美诗的歌声中我望着窗外,看到一个孩子回家了,一颗流浪的心有了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