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岛短篇故事集》  四、阿淮当上了机船司机

阿淮的脚伤很快就好了，他跟得水商量说，我要去舢板船社找份活干，我觉得那是个好地方，可以赚很多钱。

得水说，赚钱当然是好事，可是应该先有生命。没有生命，赚来了钱，还有什么意义？得水的意思是让阿淮先信主，接受耶稣对生命的拯救。

阿淮说，我现在活着就是生命。我得让我自个儿好好的活着。

得水不能够说服阿淮，也只得让阿淮去舢板船社了。

月亮岛舢板船社有一百多人，他们多数都是月亮岛的男人们。在这里男人们赚钱是第一个生活目标，男人们若是不会赚钱那就是第一大笨蛋。第二个生活目标就是当官，能当上官就是英雄，若不然就是草鸡。舢板船社的官虽然不是衙门的大官，但那是你在岛上的声誉和贫富的关键。首先你是个官儿，你就有比别人更优越的待遇，哪怕只管着两个人，你也可以多赚两个钱票。舢板船社的社长必须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衙门、税局、农工局、警局、各大流氓团体都有交往。另外，还要烧财神爷、保家仙的香火。社长是由社员们选举产生，选举原则只有一个，带领大伙多赚钱。舢板船社的社员们以赚钱为第一生活目标的最大理由就是人活着必须要有个爷，天老爷、地老爷，都不如钱老爷。有了钱老爷上天能吃天鹅肉，下地能叫阎王跟你叫爹。

阿淮拎着两条二尺来长的大鲤鱼来到了现任舢板船社社长墩子的家里。墩子家里没有养狗，墩子一想起原来的社长被自家的狗咬死了就心有余悸。两只大肥鹅给墩子看家。阿淮刚到大门口，两只大鹅嘎嘎叫着，仰着脖子，大腹便便的堵住了门。墩子的女人婆婆丁从屋里迎出来。婆婆丁是个矮个子女人，白净净胖乎乎的非常会说话。她的娘家有人在衙门里作师爷，一家人都借着师爷的光，再加上能说会道在社会上颇有人际关系。

哎呀，大兄弟，来就来吗，咋着还拎东西呀，咱家不缺这个。婆婆丁说笑着把阿淮让进了屋子。

墩子正在屋里坐在炕头上喝酒，天热，脱的光了大膀子，一身肥肉都堆在腰上，三十多岁就已经秃顶了，脑瓜顶子油光光的亮。

墩子不象他的女人热情客套，但是也不冷漠，直接下地又找了个酒盅倒上酒。然后就跟阿淮说，把它喝了，喝了再说话，有啥事你就直说。

阿淮一口气把酒喝了，心里就对墩子有了好印象。心想，这才是个好人哪。

阿淮很快就把他要到舢板船社赚钱的事跟墩子说了，墩子说，这好办，你能干什么呀？阿淮说什么能赚钱我就想干什么。

墩子连眼珠都没转说，正有一条小机船闲着，你学着开船吧，这是咱们舢板船社最有发展的俏活，你干这个吧。

阿淮一听顿时热血沸腾了，拿出一种感恩戴德的架势拱手称谢。

墩子说，谢什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好干。只要专心学，没有干不好的事。我就信这个理儿，别的啥也不信，什么天王老子地王老子我都不信，就信自个儿。

那是那是，咱俩想一块去了。阿淮兴奋的脑瓜门子也和眼睛一块放光了。

阿淮呀，你是不是还没有住的地方呢？舢板船社的仓库那边闲着好几处破房子呢，你找一间收拾一下那就是你的房子了。

阿淮急忙跪到地上给墩子嗑了俩头。社长，我阿淮这一辈子都不能把你忘了，无论是你掰苞米还是挖水井我都跟你跑了。

就这样阿淮以后就是舢板船社社员了。而且是墩子最得济的手下。但是这事婆婆丁有点生墩子的气。阿淮走了以后，婆婆丁瞪着大眼珠说墩子，你有病呀！两条鱼你就又让他开船，又给他房子住，他是你干爹呀！

咳！亲爹咋的？亲爹也得看看划得来划不来。女人家不会看事，他在落难之际，我这样对他，以后他还不给我做孙子呀？我这是做官的道道。凡事若是没有道道我怎么赚钱呢？当官赚浅，赚钱当官，这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大法门。看守这个法门的就是“取之有道”四个字儿。

                             五、李老牧师和阿淮的对话

阿淮回到教堂收拾行李，那工夫李老牧师正在祈祷呢。阿淮把行李收拾完了，看到李老牧师祷告完了，笑着对老人家说，大爷我在您这儿蒙您多照料，谢谢您了。我有地方过日子了，得走了，在三板船社找到活了。

李老牧师看着阿淮说，阿淮呀，今天这里没人，咱爷俩说一会儿话。

阿淮心里本来急着要去舢板船社，但是，见李老牧师一付郑重其事的神情，他就只能坐下了。

孩子，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应当带着生命走，才活得实在。李老牧师看着阿淮，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种古板令人厌烦的声调。但是能够敞开心门把这种声音牢牢的栓在心房中的人，肯定是最幸运的人。

李大爷，我怎么能没有命呢？我不是活着吗？阿淮总觉得好笑。他觉得李老牧师还有得水这些人都是一些痴迷的人。虽然这些人的生活态度让人很尊重，但是他总是认为这是一群蠢人。只是他不好公开这样说。

孩子，你没有我所说的生命，就象没头的鸟，你说你能飞多一会呢？我们人常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可怜的人那，没有生命的人恐怕是连草木都不如呢。

李大爷，那你说的生命是什么呢？

做老天爷儿子的生命是真生命，在这个生命当中有对耶稣基督的信念，有对天国的盼望，有对造物主耶和华的热爱。这是一个活人生命的根本。在这个根本中神将与你同行，你将远离一切的罪恶，一生都在平安之中。李老牧师说的话好象铁匠打铁的声音，敲打的井然有序。

您是说神吗？那我供个保家仙怎么样？阿淮忽然想起了墩子家里好象供着那个东西。

神是什么，创造天地万物的主宰，岂能随便受人贿赂呢？他给人类的生活秩序是有严格的规矩的。怎么能向民间崇拜的那些假神呢？敬拜天地的主宰是用心灵和诚实行在他儿子耶稣的血约之中。他儿子耶稣的血约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那样的不可更改，整个天地万物都在不可更改的秩序当中。神把他秩序的定律启示给人类，这才是真神那。你看这本书《圣经》，他回答天地间万物的事情，自古以来没有一种宗教这样完备。

阿淮听不懂李老牧师的话，他的目光转向了李老牧师房间里的光景。这虽然是他这几日早已看惯了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显得非常的寒酸。墙上挂着好几付鱼网，都是李老牧师自己一梭一梭织的。一张短了一条腿的桌子上放着一盆野菜，那是李老牧师每天都吃的东西。他真有点想不通，李老牧师这么贫穷，月亮岛还有几十号人跟着他信什么主。

李大爷，那老天爷怎么不给您点好日子过呢，您看您家中的光景我看着都难受。

你还说我呢，就说我们的主耶稣吧？他要什么能没有呢？那是神的独生儿子，可是他竟然选择了穷苦的木匠家里降生。这是他给我们生活的榜样啊。人生不在于寻求家道富足。跟随耶稣的人有许多贫穷和苦难是自己选择的，并不是命运给的。他自己已经不在意自己了。

不在意自己了，人还有什么意思了？阿淮觉得莫名其妙。

一个人只在意自己就好比一只蚂蚁，一生的光景就是捣腾吃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离开世界愧悔一生虚空。李老牧师惋惜的说。

李大爷，我看着您这苦日子好象是僧人道士似的。

他们和我们可远去了，基督徒生活在世界上，工作是他一生的光荣，天地的秩序都在基督徒的工作中完成。我们不逃避生活。这也是造物主给予基督徒的神圣使命。在天父的旨意中工作就是人生的真理。这也能叫我们知道只有耶和华才是惟一的真神。你听听上帝是怎么说的：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照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圣经》创世记1：26）。

李大爷，我只是一个老百姓，一个俗人。为啥要懂得这些个大道理呢，更不需要活在这样的大道理中啊。

可是我们人不能低看自己，不能把自己和动物一样看，我们是高贵的人那，人的去处是在天上。李老牧师的一双不大的老眼仿佛看到了天的最高处。

那为什么不听从我们古人的道理呢？我们古人也有很多道理，咋就非得整这洋道理不可呢？

是呀，孩子你好像还真有点琢磨呢？你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李老牧师笑了。信主是老天爷的恩典，神若是把这恩典给了谁就等于把天上许多的产业给了谁。没有人因为对比宗教能够找到真神的，若是那样的话，一个人只有对比完了这世界上各种道理才选择耶稣，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找到真神。除了祈祷上帝恩典你之外，还真是没法子让你做上帝的儿子。我劝劝你也只能是尽本分。李老牧师说完了这番话仍然觉得有点遗憾，他又补充说，有许多大道理，看起来好象是真道理，但是根本错了，谬之毫厘，差之千里。如同两条交叉的直线，总是碰不着头。

阿淮觉得无论是什么道理，过好日子，吃穿富足，才是大道理。他看着老牧师那狭窄灰土的小屋心想，咋说我也不想过您老人家这个日子。

                            六、蚊子大爷的喜丧

近来月亮岛发生了一件大事，蚊子大爷归天了。蚊子大爷是月亮岛的老渔民了。月亮岛三百多户的人家都和蚊子大爷有来往。打渔是蚊子大爷最拿手的营生，月亮岛的渔民们多数是跟蚊子大爷学会打渔的。在什么时候用什么网打什么鱼那是很有学问的，蚊子大爷从不保守，总是把打渔的技术告诉大家。蚊子大爷最善于捕松花江的三花鱼（螯花、鳊花、鲒花）。但是蚊子大爷到了晚年的时候岛上许多人都不喜欢他了。因为从他信主以后，蚊子大爷张口闭口就是感谢主，以前他和人说话三句话不离本行，总是说打鱼的话题，人们总是知道他在松花江上跑江沟子的逸闻趣事。可是现在他是三句话不离上帝，总是劝人信耶稣。跟他一块生活过来的人们总还和他有些老年间的人情，都还挺随和的和他在一起随便应付几句，说一会儿话；可是年轻的孩子们却把他老人家的话当作絮叨，总觉得他象个蚊子似的叮的人家心烦，于是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蚊子大爷”，这个大爷不是伯父那个大爷，而是大爷爷的那个大爷。天长日久叫惯了，蚊子大爷就成了尊称了，也不知是父辈还是爷辈了。

一开始蚊子大爷见人们对他态度的改变还很生气，他心想，以前我告诉你们打渔这样的鸡毛蒜皮小事情，你们捧根鸡毛当令箭，现在我告诉你们生命攸关的大事情，你们反到不知道好歹了。可是李老牧师告诉蚊子大爷说做人忠心的一个表现，就是看你为了自己做，还是为了真诚而做。为了自己做，自己不得荣誉就生气，为了真诚而做，无论别人态度如何，你拿出的是真诚的热心，忠心做自己该做的事，由别人随便怎么看，在上帝那里总会有结果的。后来蚊子大爷还真是好脾气了，无论谁怎样看他，他就是讲耶稣，他心里想，反正我是救你的命。早晚有一天，你离开这世界的时候，老天爷会叫你知道一切的。

老人家在自己的生命弥留之际，拉住大儿子的手切切的叮咛说，无论你是否信主，你都必须按照基督教的仪式给我办丧礼。绝对不能给我按照我们传统那一套方式把我往阴间送。其实呢，你怎样对待我的遗体那只是一种仪式，我是上帝的儿子，仍然能够回到天堂。但是，你若烧香、烧纸、摔丧盆子、打领头帆、披麻戴孝的举行那一套祭鬼的仪式，得罪上帝，受到报应可是后人的事。上帝不喜悦人和鬼相交，我是堂堂正正的天国子民理当行走在光明中，不可搞那些阴暗污秽、死人迷信的东西。你要站立得住，岛上有许多人可能会劝说你拜鬼，这是绝不要的。也不许过清明节、鬼节这些个东西。我们中国就穷在拜鬼这样的事情上了。魔鬼的势力流行在中国，国家怎么能好！

孩子呀，你快快的信主吧！我已经是快离世的人了。我说的是心窝里的话，一个人怎么可以离开天地的根本呢？一个没有根本的人，必要死在罪恶之中的，因为他没有亮光，不知道路呀。

蚊子大爷直到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告诉他的孩子们，信主，信主，信………

后来，他的孩子们给老人家选择坟地的时候，李老牧师说，立什么坟头、立什么碑对走的人和在的人都没什么价值，而且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能够站立得住的坟地。还是不要立坟头了，把你父亲深深的埋了，在他下葬的地方栽一棵好树吧，也对后人有益处。

出殡那天，月亮岛的人们都来了。他们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丧礼，好象是谁家办喜事似的，教堂的唱诗班一首接着一首的唱着赞美诗把老人送走。蚊子大爷的孩子们都没有哭，只有他的大儿子后悔没有在老人家在世的时候答应老人家信主，悔恨的痛哭了。在起灵的时候，他想起父亲说，你如果不信主，等你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和你之间有深渊之隔，我们父子可就永远不能在一起了。于是他哭喊着说，爹呀，我也信主了，我们会见面的。

那天的阳光让人感到亮丽。埋葬蚊子大爷的地方有一群奇异的鸟盘旋在空中，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榆树上鸣个不停，仿佛是来接蚊子大爷到伊甸园的天使歌咏队。

蚊子大爷的坟地没有坟头，在深埋他的地方，栽了一棵青翠的小核桃树，下葬的时候没有哭声，他的孩子们和唱诗班一同唱赞美诗《仰望天家》。

“仰望我家乡在那边，光明河生命树永不迁，在那边唱新诗享安息，永远住乐地福无比。在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