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苦舟(短篇小说)
王厂长从厂门口出来时,一脸凶像,茶黑色的眼镜架在黑青的脸上,好象是停留在海湾地区的美军航母,加强了一种战争风云的凶恶气势。贾魁林看着从身边走过的王厂长,一脸凝重,好象是日理万机的样子, 贾魁林心里说:我迟早要杀了你。他看着王厂长坐进了奥迪,愤愤的想:一个百八十人的小厂子也摆谱,不知羞臊!
看收发的杨南从收发室里出来招呼贾魁林,让他到屋里坐会儿,贾魁林嘴上说不坐了,心里说我烦你,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整天上帝啊、耶稣的。上帝管你饭吃呀?你不上班,耶稣给你钱花?贾魁林是那种什么都不信只信挣钱吃饭的人。
贾魁林二十多年前刚入北丰中药厂时,是最能干的工人,他心里最支撑他的一个想法,就是让厂子里三、四十号人都能瞧得起他。他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奢求,只是想能和老婆孩子把日子过下去,别人吃干的,他别连粥都喝不上就行。他想,老百姓吗,能吃饱穿暖就得。所以,他总是听从领导指挥,工作埋头苦干。那时他在药材仓库当库工。仓库设在一个大地下室,地下室里潮湿阴暗,药材总是发霉,于是就得晾晒。仓库里两个库工,一个是瘦的象大虾似的杨南,一个就是贾魁林。保管员是杨南的妻子珍珍。晾晒药材就得把大麻袋包地上地下的扛来扛去,贾魁林那时二、三十岁,长的魁梧强壮的身体一点病都没有,一麻袋田七二百来斤,扛起来不费力气。能两个人抬的活,贾魁林一个人扛上肩就走。二十多年以后,贾魁林还是库工。这倒没什么,贾魁林知道自己不做库工还能做什么?但是最让贾魁林恼火的是,二十多年来北丰厂换了五任厂长了,一个比一个牛,谁见了贾魁林都好象是贾魁林欠他们似的。
王厂长对待贾魁林较以往的厂长更为冷酷,他和贾魁林走对面几乎是没看见这个人似的。但是,在贾魁林看来,那些个整天不干活只会耍嘴皮子,或者是有社会背景的人们,王厂长总是堆下笑脸来和他们谈笑风生。贾魁林就是弄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王厂长了。贾魁林想,这个厂子里用的一切药材,从进厂到出厂变成成品药,都是经我手倒腾来倒腾去的,属我流的汗最多,结果就属我最低贱,让厂长瞧不起。贾魁林觉得不仅厂长瞧不起自己,厂子里的人也都瞧不起自己。他想,这年头人都犯贱,你正理八经的为人,别人都不正眼看你,你整天调皮捣蛋欺负他的,别人就把你当爷了。更惹贾魁林生气愤怒的是最近一件事。
今年贾魁林的儿子考上了大学,需要上大学的费用,贾魁林拿不起这笔钱。其实说来钱也不算多,只是每年六、七千元钱,如果是一个正常家庭紧巴紧巴还是能够负担的。但是贾魁林的妻子得癌症五年多了,贾魁林基本上把家里的积蓄都给妻子治病花光了。所以这对贾魁林来说就是很大的一笔钱,再说了最少得上四年大学,就得三、四万元。所以贾魁林就挺着脸面向王厂长说要借一万元钱,让儿子上大学。王厂长张口就把贾魁林给顶了回去,理由很充分。王厂长虎着脸说,如果每个职工都来跟我借一万元,那我这厂子不就黄了?你是这厂子的老工人了,也不替厂子想一想?亏你在这厂子干了三十来年了!贾魁林听完这话扭头就走了。
贾魁林的妻子得癌症五、六年了,从没向厂子里借过钱,贾魁林虽然不是一个什么有知识才能的人,但是过日子他还是一个好手。每个月尽最大可能的节衣缩食,省吃拣用的,使自己积攒下来几个钱,目的就是要让孩子有个发展。虽然他自己对生活很随便,在生活的无奈中只限于能喝碗粥的满足,但是贾魁林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的。贾魁林很长时间以来就认上大学能有出息这个理儿,相信人这一生,就是要让孩子有个出息。贾魁林这种想法非常强烈。贾魁林一直盼着他的儿子比自己有个出息。他实在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的这一生。他想自己没出息的主要一个原因,就是自己没知识,没学问。现在他更看清过日子要人瞧得起,必须要有钱有势更要有权。这是他二十多年扛麻袋扛出的理儿。对他这个小人物来说,儿子若不上大学哪有什么出息?再说了,现在整个全中国都认上大学的理儿。虽然在电视上有许多教育人民的政zh i引导,培养着群众的政zh i意识,但是人们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不过是钱和权的力量。
贾魁林打这就开始对王厂长憋着一肚子的气。原因是王厂长给会计科里的人都偷偷的买上了房子,这事让贾魁林知道了。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贾魁林却一直当真事。贾魁林心里想,你王厂长就是瞧不起我,你就是一个千刀万剐的贪官。再说了,那厂子里敢骑到王厂长脖子上拉屎的人,那王厂长别说借他钱,王厂长还给他钱呢。贾魁林想,我当了快一辈子的顺民了,我这会儿要豁上去了,非给你王厂长点厉害瞧一瞧不可。
贾魁林心里的想法跟杨南说过,因为杨南除了这几年看收发以外,早些年一直和贾魁林在一起当库工,两人一直关系不错。杨南说,我看你实在不行,别一条道跑到黑。你家里的情况和我差不多。我儿子就是因为上不起大学,压根就没想考。好在念了两年高中,这不也退学了,他是边打工边自考大专,虽然这条路也很难,但是啥人你就得啥活法,不能学习别人的活法。贾魁林说,理儿倒是那么个理儿,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觉得我窝囊了快一辈子了。你看看,现在这些个当官的,一个比一个牛,啊?你说是不是都该杀?杨南说,这话可不是这么说,你若是当官,说不保准儿,你还不如他们。因为做人必须得信仰创造天地的耶和华上帝。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生活在上帝的世界里,不懂得上帝的道理,你肯定站不住脚跟。因为你心里没有神圣的事物,一有歪风邪气你肯定跟着跑。贾魁林说,我什么都不信,我现在就信钱和拳。你知道吗?这是我们老祖宗给留下的理儿。连毛z huxi都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看这些年把我窝囊的,我哪天非把那王八蛋厂长收拾一顿不可。
贾魁林的儿子没有去上大学,在一家手机商场作柜台服务。事情赶巧了,今天王厂长领着他的女朋友到这个商场,王厂长不认识贾魁林的儿子,正好是在贾魁林儿子这个柜台买了两部六千多元的手机,户头都是开的北丰药厂报销。
贾魁林的儿子回家后,就把这件事当成个笑话讲给他爸听了,贾魁林当时心里头就堵上了一口恶气。贾魁林想,这世界就是谁有本事谁就享福,谁窝囊谁就受苦。我这辈子是啥本事都没有,还没有好亲戚,儿子上不起大学,以后也比我强不上哪去,就是认人宰割的货。越想自己越窝囊,气的贾魁林晚上连饭都没吃。
贾魁林的妻子雪琴跟贾魁林过日子二、三十年总是不遂心,因为从小到大社会上给她的印象就是谁有本事谁就过好日子,过好日子就能在人面前抬起头来。跟贾魁林处对象那会儿,只是看中了贾魁林为人老实厚道,身体强壮。心想跟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没有亏吃。可是后来却发现了日子越过越不遂心,连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因为老百姓的穷日子总得算计着花钱。要说起吃穿住来,从心里说生活倒是提高了,总比早些年间的穷日子好过多了。可是人的心里总是和别人对比呀,这一比就发现了,穷人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仍然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雪琴这几年的肠癌就是在忧郁中形成的。忧郁的病根没有解除,所以病治起来就难了。得病五、六年了,总是没有治好。儿子没有上大学又使雪琴背上了一个大包袱,她想,这都是我连累了孩子,我这样还不如早早死了好。她倒没对王厂长有什么想法,她想,怨人家做什么,自己家里没本事自然就是这样的结局了。自己家若是有本事,人家还把钱给你送家里呢。
晚上珍珍来看雪琴,雪琴就把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的话说了,一边说一边流泪。珍珍和杨南一样也是基督徒,自然对生活的意识客观准确。虽然她也才信主五、六年,但是和杨南一样,这些年礼拜日从来没有不去教堂的时候,心眼非常虔诚,《圣经》上的话总是在心里琢磨,虽然也是穷人,但是对生活非常乐观。她对雪琴说,姐呀,不是我说玄话,你的病肯定能好,但是关键你得信主。信了主,你对生活的看法变了,病根除掉了,医生再医治,就好的快了。雪琴说,就是我好了,也还是个穷人,是个窝囊命,活着又能咋样?接着雪琴又把这些年过日子的苦辣寒酸絮絮叨叨的又诉说了一遍。说话的时候贾魁林也在旁边哀哀怨怨的说一些牢骚话。
珍珍耐心的把雪琴两口子的话听完,告诉雪琴说,你们俩最大的病根就是在生活看法上。贾魁林说生活本来就是那么回事,该咋看就咋看呗,你还能看出个花来。珍珍说,你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基督徒看生活就是看生活本来的那么回事,不去虚假的看生活,这样你对生活的意识也就准确了。你看你们俩总是要和别人比着过日子,不超过别人心里就难受,人要是有了这个心思,啥病都能憋屈出来。可是创造生活的老天爷未必是按照你的想法安排你的世界。
贾魁林和雪琴说啥也不能接受珍珍对生活的说法。因为在他们的生命体验中,有权势有钱财的人总是对他们有一种压迫的感觉。这种压迫感多数来自于他们心里的想象。因为他们解释生活的意义和价值的范围太狭窄了。他们只从生活的享受来看待生活的意义。他们虽然享受不到富裕生活的快乐,一直在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压抑着自己,但是他们的心一直都在向往着富人的生活。因为他们认为他们只有这一辈子的生活,他们离开世界之后一切都象泡泡一样。当他们看到电视里的成功人士讲道德的时候,他们会说,你过上好日子了,你当然会讲道德,但是你没让我过上好日子,你就是缺德。他们心里没有神圣的感情,他们当然不会正视现实的苦难。另外他们心中没有能够站得住脚的概念,在他们心中,生活的逻辑似乎总是模糊不清的。除了要吃好、穿好、住好这样的想法深深的刻记在心头,其余别的就是随波逐流了,众人怎么说就怎么听了。
珍珍知道无法说服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珍珍走了之后紧接着大毛来了。大毛是雪琴的弟弟,在农贸市场摆了个水果滩。他的身材很矮小,但是说话口气非常大,好象全世界的人都能跟他叫爹似的。一脸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珍珍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说今天媳妇领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所以到姐这来混顿饭吃。雪琴说,正好你姐夫没吃饭,你劝劝他,让他陪你把饭吃了。大毛说,姐夫咋还没吃呢?雪琴说,让他们厂长气的。接着就把今天贾魁林的儿子在手机商场看到的事,连同贾魁林头些日子和王厂长借钱的事说了。大毛听了之后连想都没想,张口就说,欠揍,把那王八蛋厂长揍一顿就好了。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五块钱,对外甥说,去给舅舅买一瓶酒。雪琴一看弟弟跑这来喝酒,就知道大毛又是跟媳妇干仗了。就劝他说,别喝了,回家给媳妇认个错,事就完了。大毛这人不听劝,他是越劝越能吹。那意思能把媳妇打到非洲去。大毛这人一吹起牛来就象喝醉酒的人一样,酒还没等喝呢,这一顿吹就把自己给吹迷糊了。一喝上酒,可好了,就好象在联合国刚参加完宴席一样,那吹的派头也大远去了。
贾魁林就烦他这个小舅子,除了烦他能吹以外,再就是烦他到这来喝酒。每次来了都从自己兜里掏出五块钱,说是要自己买酒喝。贾魁林哪能要他掏钱买酒呢。但是他弄的那一出,让贾魁林觉着小舅子寒碜他。贾魁林平时基本上不喝酒,过日子比较仔细,家里不准备酒。今天正好小舅子来了,又赶上自己气儿不顺,心想,喝点酒也好解解闷,就让儿子现去买了酒,自己又抄了个尖椒干豆腐。
大毛自然是对下酒菜不满意,但是没办法,姐夫家就这条件只好将就了,但是菜是将就了,吹牛他可不将就。
姐夫,就你们那王八蛋厂长,搁我,能整死他。
贾魁林说,你搁啥整死人家?
搁啥?我给他宰了,切吧切吧塞马葫芦里。
贾魁林白了大毛一眼,你看给你能的,你杀人不偿命啊?
偿命?尝他个吊!他欺人太甚,我先杀了他再说。
吹牛是穷人解闷子的把戏,会吹的,能云山雾瘴的把人给吹迷瞪了,让人觉得吹牛的人是大腕儿。不会吹的,一吹就吹漏了底,让人觉得吹牛的人特寒碜,口里没有一句值钱的话。大毛吹牛专拣大的吹,惟恐天下人都小瞧他,所以啥狠吹啥,听的人总是觉得大毛啥也不是。虽然大毛不能达到吹牛的目的,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非常败坏人心。他的话象小锤子一样,能够敲碎人心中本来就不坚固的精神篱笆。
姐夫,你知道吗,现在这世道你不做菜刀就得做菜板。天下是打出来的,好戏是唱出来的,你窝囊在家里,死了都没人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中国人都是这么说。你看看梁山泊的英雄好汉,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叫痛快,是天下穷人的榜样。现在人若是窝囊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姐夫,你,你知道啥叫竞争不?这时大毛已经喝红了眼睛,说着话的时候嘴里还喷着吐沫星子。
大毛接着说,竞争就是抢,看谁能抢得过谁。现在的企业家都是强人,强人就是强盗。啥叫公平竞争?公平竞争就是软刀子杀人。就象咋俩打仗,还设个规则,那不是糊弄傻子吗?谁先下手谁英雄,哪里要害哪里掏,不掏出肠子来决不罢休。
贾魁林这时也喝的差不多了,脸色变的紫红了。这会儿大毛的话在他肚子里不断折腾,琢磨来琢磨去,就这么回事。人那,你不是菜刀就是菜板。
你什么都别说了。贾魁林冲着大毛摆摆手,语气沉重的说,我明天就把那王八蛋厂长打出屎来。不喝了,你自己喝,我心里憋的慌,我出去走走。说着贾魁林就趔趔趄趄的走出家门。
贾魁林想,大毛这小子从心里是瞧不起我,明天我就让你知道我是谁。
街上一辆又一辆飞驰而过的轿车让贾魁林看着来气,他心里想起刚才大毛说的话来。可不是吗,这车里都是坐的强人,都是拿着软刀子杀人的强人。呸!这些个混蛋们,王八犊子,让这个下岗,让那个下岗,就是他们不下岗。他又联想起雪琴下岗的事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一个厂子,还是个赢利企业,就他妈的给卖了。幸好那个狗厂长会来事,让大家伙都能跟着沾光,他吃干的,大家喝稀的,也凑合过去了。他妈的,要不然日子更没法过。
雪琴的单位提前给雪琴退休了,每个月能给雪琴开个四、五百块钱,虽然饿不死,可也活不好,要不是雪琴有病不能上班,贾魁林一家人是非常不满意的。穷人就是这样,宁可多出点力、多干点活、多挣两个钱,也不愿意在家里吃死钱闲呆着。
一个老人拉着一个瞎眼的孩子停在了贾魁林身边。
行行好,孩子,施舍俩钱吧,让我们爷俩买两个馒头吃。
贾魁林直瞪瞪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里有点气呼呼的,心里想,要饭要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挑挑人。他真想说,我都快没饭吃了,哪来的饭给你吃。可是一转念,他想,人活着谁都不保准儿会落到什么地步,虽然可能不会向眼前这爷俩那样讨饭,可是现在谁又不是象讨饭一样的活着呢?这时候,他忽然想起那些个缺德的记者们,在这些个乞丐们的头上作文章,说这些乞丐都是骗子,家里怎么怎么有钱等等胡言乱语。贾魁林想,要饭的就是骗才能骗我几毛钱,可是那些个政zh i骗子,经济骗子,骗的却是我们的血汗。
那老人看到贾魁林楞呆呆的没有动,就离开贾魁林领着那个瞎孩子走开了。
贾魁林醒过神来看那老人和孩子走了,急忙大声的招呼,你们回来。
老人领着瞎孩子慢慢转过身来,他看着贾魁林有些犹豫。贾魁林走到老人身边,好象是有意跟他心中想象的那些个记者们治气似的,摸出了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了那老人。那老人慢慢的接过钱后说:孩子,你只当是给爹了。然后老人领着瞎孩子慢慢走去。
贾魁林看着走去的老人和孩子,使劲拨浪拨浪脑袋,心里想: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只当给爹了,我给你钱,怎么还弄出个爹来呢?
贾魁林这时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也不知是生谁的气,是生王厂长的还是生小舅子的还是生这老人的,总觉得肚子里有点憋气难受,想找个人唠一唠,把肚子里的难受劲都折腾出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家老远了,眼前就到杨南家了。他想,去杨南家坐一会儿,兴许能好受些。
杨南家的房子在一处名叫纽约广场的楼群角落下,几十所破旧低矮的砖木泥土混杂结构的老房子拥挤在一起,被几十层的高楼逼 -/迫在楼脚下显得丑陋不堪,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公元两千年世纪初的年代,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肯定不会是富人或者是有权势的人。
杨南一家五口人住在仅有二十米的小房子里,夏日的闷热让狭小的屋子变成了蒸笼一般。杨南和珍珍还没有睡,正在用缝纫机跑鞋垫。一大堆缝制好的鞋垫预备明天早晨杨南到早市上去卖。杨南正在那里用收来的破旧衣服给珍珍裁剪鞋垫里衬。
屋里热,房门开着。贾魁林在外面喊了两嗓子,招呼杨南。杨南在屋里听到了贾魁林的声音,忙在里面招呼他进去。
这么晚了,到你这里真不好意思,贾魁林说着就坐到了床上。
大热天的反正也睡不着,没事你就过来坐,珍珍一边跑鞋垫一边招呼贾魁林说。
太晚了,太晚了。要不是今天憋气,就不来了。贾魁林一边说着似乎心里就有翻江倒海般的话要冒出来了。
杨南把手中的活撂下收拾起来,问贾魁林咋的了。贾魁林就把这些日子生王厂长的气又说了一遍,末了,又把大毛的吹牛话跟杨南也嘀咕了一遍。
杨南说,今天在厂门口我招呼你的时候,就想咱哥俩唠一唠这个事。可是招呼你就不进来。你可气死我了,就这点事,你就想不开了?咱做人得有主心骨,无论谁咋说,咱心不动。大毛爱说瞎话,你当个故事听。现在人说话,就那样,咋得劲咋说,胡咧咧一气,赚个痛快。
杨南给贾魁林到了一杯凉开水,然后接着说,我为啥老劝你信耶稣,就是看你活的苦闷,脑瓜子不开窍,我看着难受。
你又来了。你知道不,我最烦你说上帝呀、耶稣呀,整天好象痴迷了似的。你信耶稣,你生活不也是这样?比我还能强哪去?贾魁林歪着头问杨南。
那可大不一样。杨南笑着说。最起码我能够乐观大度的等候生活,我能看到生活的希望,无论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上帝总是不撇弃我们。
咳!就是自己麻痹自己呗!没事儿糊弄自己玩呗!贾魁林哈哈大笑着。上帝在哪呢?谁看着了?
杨南说,谁在娘肚子里能看见娘呢?国家元首你都看不到呢,那创造天地万物的主宰你怎么能看到呢?凭着宇宙天地有秩序的运行,就可以知道上帝的存在。
天空中开始响起了雷声,沉闷的空气中渐渐有了一丝的凉爽,天要下雨了。
我们生活的世界,总是没有失控过,善恶之道,总是在报应之中运行。上帝在《圣经》中预言的事情总是都在实现。杨南满有把握的说。
我就没看着这世界上好人得好报,我尽看着坏人逍遥来着。你看现在这个世界谁不贪谁傻瓜,谁善良谁就是憋犊子。贾魁林说到这里脸红脖子粗了,真让人感到有些义愤填膺了。
哥哥,你是不是以为你善良?
那还用问?我不善良谁善良?说我不善良,打死我都不能让我相信。你说,我做啥缺德事了?贾魁林把嗓门扯大了问杨南。
那我问你,你根据什么善良呢?善良是什么呢?
我要是当官让老百姓都有小康生活,我不欺负穷人,不贪婪,让社会公平。贾魁林似乎是满有把握。
哪个当官的当初能没有这样的想法呢?可是人一到了一种环境中的时候,他的最初想法总是要改变的。就刚才你说的谁不贪谁是傻瓜,谁善良谁就是鳖犊子。这个想法一出来那还有好?你还善良个啥呀?你不欺负穷人?就穷人好欺负,你怎么捏箍怎么是,你就只能欺负穷人了。哪块儿没钱都不转悠,到处都是要钱的窟窿,你还小康个啥呀?生活能都象你想的那么简单呀?你善良得起来吗?赶说书的人讲话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知道吗,谁都不想做坏人,谁都不想去那挨骂的角色。都说人心最善良,可是人心也最古怪、最奸诈、最具有战斗力,谁能让你服服帖帖的摆弄?你想让社会公平?谁不想?可是谁都能找出个理由来不公平。如果要是让人心来衡量公平,自己合适就是公平,自己不合适永远不公平,端起碗来就是骂娘。碗大了,碗小了,肉多了,肉少了,咸了,淡了,酸了,辣了,甜了,苦了。现在的食品当中还很提倡低糖食品呢。
搁你这么说,感情就是咱老百姓该死怎么着?我说,你这几年可真是大变样了。以前,你可比我反动多了,现在你可快成了爱国人士了。哈哈哈哈,贾魁林说着大笑起来。
生活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看看谁没在一条苦难的船上?关键不是生活本身是什么,而是看你对生活怎么看的,怎么理解的。最终你对生活的看法使你在生活中表现自己。基督徒对生活的看法总是有盼望的,我们的心里总是烧着一团希望的大火。我们的盼望建立在上帝的公义和慈爱上,有上帝做根基,我们不动摇。我们相信上帝就远离一切的罪恶。我们谨小慎微的迈出每一步,惟恐我们在生活中作了罪人。更关键上帝能够帮助我们脱离罪恶。你看咱们俩同样在一个环境中生活,你心里不平就总有犯罪的念头,可你想去做的事,我连想都不去想,知道吗?想都不想。我信了主了,跟以前想法看法都不一样喽。杨南不急不慢地说,好象在用古筝弹奏着一个远古的曲子。
外面开始下雨了,屋里顿时凉爽起来。贾魁林这时心里好象有些平静了。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要饭的老人和瞎孩子,贾魁林一下子哈哈笑起来。
杨南、珍珍,你们说说,我刚才可怜一个要饭的,还弄出个爹来,差点没把我鼻子气歪了。
珍珍说,你咋还弄出个爹来呢?
咳,别提了。刚才我这不是在家里和大毛喝了一点酒,大毛是越喝嘴里越没人话,我听着来气,就不想和他喝了,寻思出来走走散散心,就遇到了一个老头子领着一个瞎孩子,八成是他孙子,爷两冲着我伸手要钱,说是要买两个馒头。那时侯,我正心里对这个万恶的社会有气呢,为咱们穷人抱不公呢,看到这要饭的,气儿就更不打一处来。啊?你说说,现在那些个端着金饭碗的记者们,作文章都作到要饭的头上了。总是说要饭的多么有钱,多么不地道等等糟践穷人的话。啊?你们想想,那人都以要饭为生了,你还糟践他干啥?难道说就他们电视台、报社不骗人?啊?他们骗人更蝎虎。他们要做起损来,坑害全国人民那!再说了,你z /-府若是发现要饭的有问题,就应该解决这个问题,或者是应该打假,收容这些人,你不能把不是人的事,都推到我们头上,要我们作不是人的事,一看见要饭的,就让我们作狠心的人。我当时一来气,就从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来,心想多大票我都认了。是张五元的,我递给了那个老头子。你们说怎么着?那老头子冲我说了一句话,你们猜猜看?
杨南和珍珍说,那能说什么呢?说谢谢呗。
谢谢?你们说,他咋说的,他说,孩子,你只当是给爹了。你们看看,我给他钱,还给出个爹来。你说把我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好歹我没发火,我想好人做到底吧,反正他是要饭的,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杨南这时却哈哈大笑了。珍珍虽然也笑了,却嗔怪杨南说,你看你,大哥正难受呢,你还笑呢你。
杨南说,你看你,大哥不懂,你怎么就忘了上帝的话了呢?上帝不是说,借给穷人就是借给耶和华吗?上帝不就是咱们天上的爹吗!那要饭的说对了,我看那,肯定是上帝来呼招你来了,你不认识呀。
真的咋的?贾魁林也笑了。
《圣经》上有多处都是这样启示的。哥哥你可有福了,我看你很快就能信主了。杨南一本正经的说。
哎!这话咋说的呢?贾魁林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真的想信主了。真的,我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真的很奇妙.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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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的故事我们不必讲下去了,贾魁林从那一天开始,真的开始信主了,每个礼拜日都到基督教堂里做礼拜。虽然他仍在生活的苦舟上,但是心情却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那个王厂长后来出了一件大事,他的生殖器被他的情人用剪刀给剪掉了一大半,厂长不能干了,后来又得了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