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
厨房
大漠
在同一屋檐下与妻共度了三十几个春秋,岁月蓬勃而芜杂的印痕,既非贴紧眼角的几道淡浅的皱褶,也不是额际间偶尔窜出的那缕白发。而是镌刻在幽雅而宁静的厨房。
第一次下厨,在我晃身其间的时候,像钻入口袋般,宽敞的厨房猛地紧缩,并不肥胖的身躯又不可遏止地膨胀。厨房在缩小,身子在膨胀,被箍住般地手脚笨拙而慌乱。洗菜,鲜嫩水灵的菜,被揉搓成瘫痪病人似的萎缩了。切肉,肉切的薄厚不均大小不一,醉汉般东倒西歪。哪怕一个简单的切葱花,不见细碎之状,却方块糖似地排列着。点燃灶火,撂上大勺,准备炒菜。但手持油瓶,颤颤的,抖抖的,居然不知道放多少油合适。迟疑之间放了油,油烟袅袅,心也袅袅了。呆楞了好半天才想到炸锅放葱花。可一眼瞥见葱皮黑乎乎的,葱没剥净。重剥。但锅里的油瞬时闪出一团火,眉毛额发被燎了一下,顿时我毛骨悚然。我忙将锅盖扣住大勺又闭了煤气阀。火熄了,烟却弥漫了厨房。我被呛得猛咳,汗透衣衫,身子痒痒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她忙去打开了油烟机,既而与我对视了一眼,我尴尬地傻笑一下,她因生气的冷面孔扑哧一声绽开了笑靥。方才妻与我的嘴上干戈,这会却化为玉帛而相视一笑。
厨房是女人的天地,瞅着就宽广就绚丽就斑斓。以后,每看妻下厨,鸟一般地飞落有致。不慌不忙的煎炒烹炸,舒缓自如的弯腰投臂,音调和谐的刀勺锅盆的碰撞之声,在光与影的旋转里与厨房的轮廓恰成一个妥帖的默契。飘浮的白烟柔柔润润的,流溢了满室的香味。我这样羡慕的时候,凝望着锅碗瓢盆洁净而细腻的瓷光,回映于眸子的幽深之处,暖暖的、湿漉漉的。我好一阵感动。
渐渐地,我被氤氲的厨房所诱惑,和妻子学会了一般的饭菜的制作。一天,两位小学同学来家作客。一番叙旧之后,我就吹嘘渲染了一番自己的烹饪水平,并很快让妻子买来了鱼肉菜等。妻怕我做不好出丑,她要做,可我却固执地要展示一下自己,把自己锁定在厨房里。生鱼肉的腥味,在刨肠破肚时很浓地泛滥着,呛入肺腑,我真想呕吐。耳边水声、煎炸声、油烟机声、盆碗的碰撞声,轰然搅起细胞里的每一丝烦躁。往日见妻子的游刃有余的舒朗之态,我一点也捕捉不到。感觉只是粘乎乎稠腻腻的,无一点色彩和浪漫。当一盘盘香气缭绕的菜摆到桌上,众人投箸品尝时漾出的笑脸,闪烁我面前时,厨间一切的烦躁辛劳顷刻释解,氛围里的快乐催动了心花灿烂地盛开,也是姚黄魏紫一片嫣然。《圣经》里说:“施舍比享受更为有福。”此一刻,我真的有这种感觉。
席间,那位从银川来的同学叫我和妻子碰一杯。在我与妻的杯子相碰时,望住她笑意盈盈的面孔,心忽涌一股酸涩。对下厨,我只是偶一为之,而妻子却常年窝在厨房里,面上的红晕已被厨房褪去,显示着青春不在的苍凉。我猛觉得,女人对男人的爱,并不表现在她的轻颦浅笑和话语的温柔之中,而深藏在平凡淡漠的厨房里,色香味的一切,无不悄然酿造流淌着缠绵的蜜意。醉意朦胧的眼里,屋子里映射着一团桔黄的暖色。
来,干杯!
【作者简介】 大漠,2009年8月28日在沈阳东关教会受洗归主。2012年开始在《雅博网》网站做文字侍奉至今。先后在《信仰之旅》、《文化中国》及网站发表信仰文章近200篇。现为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