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婆的故事(四):搅扰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在麻省北安普顿的史密斯学院教书三年了。我出外度假,在鳕鱼角的山丘上,主再一次对我说话,我清楚地感觉,神似乎要搅扰我的安乐窝。
我要不要与史密斯学院继续签约,再教五年书?当时心里自问。但主就在那时向我说:“你要什么?这是你的目标吗?你只要过这样的生活吗?你只想成为生存竞争的一员吗?你只想到这些事情吗?你的一生要做怎样的投资呢?”
当我独自在海边散步的时候,主用这一连串要命的问题指示我,我是被次要的事抓得太紧了,我不知道——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我整个生活现在都被科学包围。我喜爱它!科学实际上变成了我的偶像,几乎可以说,把它当成了每日的三餐了,它使我有机会与在这行中的大人物比肩交际,甚至我的名字会与知名之士同时出现在某些刊物上,这些事令我陶醉。成功开始使我晕了。
那天早上,我读到《旧约.耶利米书》45章,“我所建立的,我必拆毁;我所栽植的,我必拔出......你为自己图谋大事吗?不要图谋。”是的,我是为自己图谋大事。骄傲又回到我心中,我不喜欢看见自己的本相,读《耶利米书》心里太不舒服,就改翻当天的《圣光日引》,情形并没有好转,同样的问题又来了:你把你的爱放在哪里?
如果在我宾州大学刚刚毕业时,神呼召我去宣教工厂,我不会惊讶,我当时那么热衷于宣教,但他没有。现在才发现最近我已经把和宣教有关的一切都置之脑后了,当然我有很正当的理由,何况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
“你所爱的是谁呢?”神现在问我。
“人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就不能做我的门徒。”“凡不背着自己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能做我的门徒。”“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主耶稣在两千年前如何把这些要求放在门徒面前,今天也同样放在我面前。
这些经节扎心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又收到一位朋友的来信,她写道:“你什么时候去中国?”我念了信大笑起来。“她在说什么呀?”我想,“为什么她提到中国?”——“我才不去那里,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我永远不想去的,那就是中国。她为什么会想到中国啊?”虽然我笑,但很难摆脱这封信所带来的震撼。
差不多同时,主用《路加福音》14章33节引起我的注意:“你们无论什么人,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做我的门徒。”我所有的朋友都认为我有博士学位,又有史密斯学院的好职位,他们尊敬我,我成功了。主是否要我撇下这一切呢?
每天傍晚我在熟悉的沙丘上散步,主不断地指出我内心不愿意跟随他的引导。从前我曾以新生活自傲,现在却发现自己十分依赖我的高薪,没有觉察到对这一切东西的眷恋和依赖,它已经潜入我的生命,大学时代学的信心功课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我继续和神争辩,谈去中国的事,谈撇下一切跟随他的事,我有自己的看法:“主阿,你知道我永远不可能去宣教工厂,我的健康记录这么坏,我有过肺结核和钙化的情况,没有差会录用我,除此以外,我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年龄限制,他们要三十岁以上的人......”
主答辩说:“你限制了我,我是无所不能的神。如今战争已经结束,宣教差会也差派年纪比较大的人,你还等什么呢?”
我在每日读经中看到更多搅扰我的经节。其中之一是《阿摩斯书》7章15节:“耶和华选召我,使我不跟从羊群,对我说,你去......”以我目前的环境这是什么意义呢?难道是要我离开学校,或是主指示我,我要做一个跟随者不再做一个领导者?
两天以后,我从《历代志上》16章24节得到了答案:“在列邦中述说他的荣耀,在万民中述说他的奇事。”这句话的意思比用科学方程式表达更清楚。因此,就在鳕鱼角的沙丘上我回答:“好的,主,你曾给了我学位我把它全交还给你,如果你要我放下一切,好的——我愿意,请你照你的意思指示我当走的路。”
那天我离开沙丘时,经过一栋可爱的古木屋,我突然被门上十分破旧的记号吸引住了,那是由一根小木棒横钉在三个倒写的V字上,后面跟着一个单独的O字。那是什么意思呢?我研究着这个记号,突然,他向我闪现一个意念:任何地方(Anywhere)、任何时间(Anytime)、任何方式(Anyhow)都拦阻不住(Bar nothing)。
“那是顺服的真意,”我想,“这是神对我的要求。”
几天以后我回到北安普顿写了一辞职封信,算是顺服主的第一步。
“除非你另有高就,否则不能辞职。”听到我的决定。一位同事忠告说。我不知如何解释,只知要破釜沉舟。
递上辞呈不久之后,有人来看我,是从中国来的大官。他说:“我来这里,是为了给北平的燕京大学找一位教师,这大学正从中国西部复原回北平,我们需要新的人士,我女儿告诉我你很爱中国人。”
“谁?我?爱中国人?”我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很小的时候每当不想吃完盘子里的食物,家人就会一再提醒我,中国人可怜的饥民,这样经常强迫我接受的方式令我变得恨恶中国人,现在却有人告诉我我多么爱中国人。
他解释说,他的女儿曾经参加我宿舍周末,又说:“我专为海外学生办的开放日,我女儿告诉我们你爱中国人,你对他和他的同学很好,我知道你有资格担任燕京大学的教师,因此我来拜访你。”
真是晴天霹雳!“我是一个基督徒,你知道我必须祷告,以确定是否是神的引导,如果你过几个星期再来,我可以给你答复。”
我的访客走后,我开始觉醒,过去这些年神怎样慢慢破除我的这些偏见,我没有察觉到他在做这件事,现在才想起,大学时代无论在课堂或实验室,在我隔壁的同学都是中国人。他们之中有任何人有其它难题时总是来找我,我对自己说:“天哪,这家伙真讨厌!”对这些请求帮助的人则总是回答:“你为什么不问班上其他的人?”
“不,不,}他们的回答也总是,“我要和你谈谈”。
我不知道主乃是要告诉我,中国人是多么可爱,我从未料到神要我接触这些年轻人已为将来作准备。
我为是否接受这职位祷告的那段日子,学习到一些功课:如果你认真寻求神的旨意,并且愿意顺服,祷告是十分“危险”的,因为神向我们指明的不一定是我们想要的,这是我的经验。是的,主指示我,他要我去中国,但他不要我任教与大学。我祷告时他指示我,我走这条路,这是再一次为自己图谋大事、地位、声望。不,我明了主要求我以一个普通的宣教士身份,为他到中国去。
现在,我必须写信给父母告诉他们神的引导,我预料他们的反应,不是以为我疯了,就是诉苦说他们已年老,这是需要我的时候。但两样都不是,反之,他们一开始就祝福我。
第二个合理的步骤看来就是把申请书送进一些宣教差会里,我唯一知道的差会就是中国内地会。据我所知,中国内地会对新同工的甄选要求很多,我实在觉得自己不能达到这标准,但我决定无论如何,申请看看。
在费城总部我唯一认识的人,也就是曾经被我倒咖啡在背上的人,然而咖啡事件几乎是最好的开场白,我决定写信给纪先生,告诉他我的兴趣和神如何引导我,关于我的健康情形、年龄,受过的训练和一切我向中国内地会领袖们所希望知道的事,我都写得很诚实。
我把信寄出,当天的日记上写着:“现在一切都在神的手中了。”
大约两星期后,我得到内地会的回音,那不是我所期待的回音。信上说,他们很仔细地考虑过我的申请,但觉得我最好留在家里,如果我年轻五岁,他们会考虑。“你的健康记录很差,或许神可以在捐献和带祷方面多使用你,毕竟那也是一种侍奉。”其次,他们指出我尚未进过圣经学院或神学院。最后,他们说我受过太高的教育,但却不是宣教士所需要的,“你可能不会明白,但我们不是做学术机构的工作,所以不需要那样的学位。”
那封信对我有一点作用,我收到的时候,已经很确定神要带领我去中国,因此我做了一件破记录的事——坐下来立刻写回信,我的回信把内心的热气全都宣泄无疑。
关于第一点提及年龄大了五岁,我写:五年前你们决不会考虑我,五年前我正在生病,而且一脚正踏进坟墓。除此以外,那时正好是世界大战,你们并不差派人去工厂。再者,那时主尚未呼召我,但现在他呼召了,我再进入。
第二点,谈我的健康记录:“我承认是很不好,但我愿意自费到费城去,并且自费让你们指定的医生和专家检查,然后我将此医生的决定做为神的引导,看我的身体是否能够面对在中国的生活。 ”
谈到没有进过圣经学院或神学院,我说:“我在申请信中承认过,但你们应该记得我告诉你们我自己扎实地研读过全本《圣经》,且做了许多笔记,当我到费城去做身体检查时,我会把这些笔记带去给你们审查,看看我是否有足够的训练,我也愿意在那接受你们任何的考试。”
最后一点,内地会提到我受过太高的教育,我则对他们狠狠反击。我告诉他们,你们真是奇怪,你们讲到说把最好的献给主,但有人要献给主时你们却不要,我想去中国,并非为了大学的教习,我提醒他们我已经辞谢了一个到中国去的非常吸引人的职位,我要他们了解我非常清楚神要我放下我的事业,而以一个普通宣教士的身份差派出去。
当晚我写完信再读一遍,就封上它并寄出去,让它没有机会在第二天早晨冷却。
我的信显然在费城的内地会过关了,我立刻就接到他们的回音,他们要我下个星期就去费城,那时正好有位内地会的医生在那,给一些宣教士候选人检查身体,我也被列在内。
我从未那么彻底的做身体检查,真可谓空前绝后。这真是那位医生的方式,在检查时,他问我是否可能拿到以前X光照片,就是我在研究所骨头和发病时有钙侵扰的那张。
“我想可以,”我说,“那也在费城,我想那医生仍在老地方。”
我跑去那医生的诊所,要拿韩宝琏的X光照片,护士皱眉说:“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有死,我就是她!”
医生在他里面房间听到了外面的争论,跑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要韩宝琏的照片,我告诉她她已经死了,但她坚持自己就是本人。”
我毫不生气地说:“对,我就是。”
“你的确是,”医生不假思索地说,“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没死呢?”
“我想神还有一些事情要我做吧,”我回答,“我可以借用X光片几天吗?因为医生要用,与最近的一张比较看看。”
我得意洋洋地拿着X光片出来,经过仔细地比较,内地会医生显然很惊讶,不得不给我一张健康证明,通过了健康检查。现在前面是绿灯,可以申请成为中国内地会的同工。我回到史密斯学院,每一个人都听说我辞职了。现在至少当他们问我要做什么时,我不必回答“我不知道”,可以告诉他们:“我要去中国了。”
我的同事们认为我疯了,由其是当他们知道我是要去做宣教士,由于史密斯学院有一个姐妹宣教在中国,他们认为如果有人必须去中国,在金陵女子大学教书,才是一条较受尊敬的路。“不!”我对他们的建议回答说,“神是这样带领的,我就这样的去。”
有一位同事听说我要去波士顿,他就在那为我预约了一位很有名的精神科医生,因为他肯定我真需要一些帮助。但我并没有去赴约,因为我自信比大部分的人还要清醒。
我父亲对中国内地会毫无所知,当我告诉他有关中国内地会的政策时,他开始担心那是一个“凭信心的差会”。“你没有得到任何生活保证而去吗?你恐怕会饿死。”
那句话也正是那位中国官员所说的,当他再来问我是否决定去燕京大学教书时,我告诉他我要去中国做宣教士,他问:“你加入什么差会?”
我回答:“中国内地会。”
“哦,我知道这差会,”他点点头,“他们有很杰出的人物,但你知道他们没有任何生活保证吗?你会饿死的,为什么你不试试看其他比较好的差会。”接着他提起了好几个差会的名字。
总之,每个人都认为我精神失常了。我的父亲虽然很和蔼,但也很困惑。“如果你不去筹募一些资金,怎么得到经济支持呢?”他问到。
“我不知道,”我很确定,“如果神要我去,他会供应我的需要。”
父亲是一位商人,这句话对他是不可思议的。他试着要给我安全的保障,就说:“任何时候你有需要,就让我知道,我会给你一些钱的。”
在我一生的宣教生涯中,从未需要他的供应,我天上的父亲总是按时供应我的需要,我不但从未挨饿,在32年宣教士生活中,我反而因体重过重而必须节食。
我在史米斯学院教书期满后,花一些时间在家,然后去纽约圣经学院修了四个星期的课程。在这四个星期中,课程排得很紧,修了《以赛亚书》、《希伯来书》、新旧约概论,和保罗书信。都很用功,希望从这些课程里,得到最大的益处,这些恐怕就是我全部的神学训练了。
1946年初,我与其他四位候选人进入费城的内地会训练处,因为只有这几位,所以内地会本部同工都很认识我们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美好,有许多趣事。十一月时,我们被接纳为中国内地会的新宣教士,立刻开始期待着中国的伟大日子。
神再一次一路引导,挪去一路的障碍,肯定了他的呼召。但现在我怀疑,如果我们当时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我们还会那么渴望着要启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