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姚贝娜癌症复发突然离世，微博上的蜡烛又开始脱销，“天堂没有痛苦”再度成为热词，在“死者为大”的文化氛围之下，这个虚拟空间倒是无中生有地多了几分敬虔。无神论者暂且收敛平日里的高贵冷艳，也跟着转发了一条，同时评论“一路走好”。但如果真有人跑出来问“姚贝娜是信徒吗”，这句话其实就有点跑题了。

 

　　天堂在中文里面是个语气词，吹牛的时候会用一下，比如 “人间天堂”、“天堂伞”、“男人的天堂”。这些天堂之所以是褒义词，因为这些天堂都在人间，天上的天堂是没人想去的。在中国人眼里，天堂是不真实的，天朝和天下是真实的。“天堂”没有“天下”好，因为享受天堂需要人先死，享受天下却希望人永远活着。所以纯种的中国人看不懂《卖火柴的小女孩》，既然微光中的天堂不能当饭吃，这个故事就一点正能量都没有。所谓“纯种的中国人”，就是陈丹青口中所说“去他妈的，活着最好”。

 

　　人活着的时候总能轻描淡写地说“人死如灯灭”，及至自己或对自己重要的人要死了，才晓得“人死如灯灭”根本就是在反人类。一个人死了，这件事实本身并不否定一个人的价值，并且在很多时候，死亡也带着价值。殉职、殉情、殉国、殉道，这些都是因牺牲而产生的价值，但“人死如灯灭”却把死人连同活人一起都否定了。一个人死了，或者把人弄死了，不就是灭了一盏灯嘛。

 

　　二

 

　　当一个青年财主来问耶稣，如何能够得到永生，耶稣先答说“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当孝敬父母，又当爱人如己”。照这个标准，外交部发言人肯定是进不去了。但这个标准看起来还不算太难，无非是行善，这位青年财主也说自己都遵守了。耶稣接着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那少年人听见这话，就忧忧愁愁地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耶稣随后对门徒说：财主进天国，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门徒也觉得这样得要求太高了，就问：“这样谁能得救呢？”

 

　　耶稣真正的意思当然不是要这位财主裸捐，而要借着这件事显明，这位财主并不真正渴望天堂，有钱和有钱所带来的自由、权利、名誉才是他的天堂。

 

　　你呢？你愿意舍下Ihone6来换天堂吗？从此不再用美颜相机自拍？或者跟从耶稣，去没有微信和点赞的地方生活？当我这样来问自己的时候，也就慢慢发现自己的“人间天堂”。那财主走得很对，如果连这些都没有，天堂我就不去了。

 

　　没人会拒绝天堂，但人们拒绝一个对人有要求的天堂。

 

　　三

 

　　今年6月，教会举行了一场葬礼，逝者是一名26岁的年轻人，女性，死因是白血病。这也应该是几年来诸多葬礼中，最年轻的一位。临终前不久，在病床上，她公开承认自己是个罪人，受洗归入耶稣基督的教会。

 

　　照我们常见的逻辑，这不是有些不可理喻吗？

 

　　对她自己来讲，都是临走的人了，为什么不留下最好的一面呢？反而把最不体面的面目揭发出来，让众人看见，又亲口承认。对给她“传教”的人来讲，为什么不让她走得轻松快乐一些呢？倒是把最沉重的主题加给她，又平添一个负面评价。

 

　　是的，这是基督教令人讨厌的地方，天堂是好的，但天堂对人有要求。并且其中更匪夷所思的是，天堂不是要人证明自己是好人，反要人承认自己是坏人，是罪人。因为“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整本圣经中除了耶稣，找不出一个是完全人。基督教不是好人进天堂，而是罪人进天堂。若只有好人进天堂，天堂就没人进得去。

 

　　或问，信一个人文主义式的天堂其实挺好，一个人“罪人的天堂”为什么吸引人呢？

 

　　人的良心若是诚实，就不能不承认自己的残缺，只是没有恩典的时候我们无法面对。经历过罪咎感的人，怎么敢相信一个带着傲慢与偏见、私欲和亵慢就能进去的天堂呢？你不怕那是地狱吗？那实在是地狱，凡自以为是好人的，就瞎眼不屑于认罪才能进入的天堂，他们会如愿以偿地被抛在天国的门外。

 

　　是的，天堂没有痛苦，“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圣经－启示录》21章4节）。但天堂首要的特征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没有罪。因为麻木也能让人避免痛苦，但唯有耶稣能除掉人的罪，在祂这里认罪，是安全而可喜乐的事情。

 

　　用“天堂”、“永生”这些字眼来表达情感是自然的，神造人本就“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圣经－传道书》3章11节）。但若有一天，我们可以严肃地来讨论这个主题，不是把它们当作形容词，若我们的良心有什么认罪悔改的感动，我想那是从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