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在途中抛锚，停靠在小镇上时，已是暮色苍苍。下车的只有我一个人。

 

　　夜微凉，春风像小孩子的手抚摸着我的脸。月亮已经出来了，清幽幽的月色笼罩着熟悉的小路。一切显得那么寂静，那么亲切。

 

　　一条笔直的路渐渐就到了尽头，路两边的商店还没有打烊。

 

　　已经一年没回故乡了，走在这条路上，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步行走了五里路，背上的背包像铅锭重重地压着我，感觉疲累时，就在一家商店门前歇歇脚。就在这时，我发现前面有人在麦田里的一个坟头烧纸。

 

　　过了几分钟，火苗熄灭的时候，她走了过来，趁着月色，我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天朵回来了。”原来是本家三嫂。

 

　　“是啊，嫂子这么晚还在外面。”她压低声音：“给你三哥烧个纸钱，用不用我们一起给叔烧个纸？”

 

　　我说：“不用了，信主了不烧纸。”

 

　　她沮丧着脸说：“叔走了之后，在你们老宅里闹腾了几年，这件事想起来就发怵。”

 

　　听她提及往事，心里有些青灰色的感觉，记忆在那个时候捡起一种痛。

 

　　蓦然回首，才发觉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父亲去世后半个月，我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妹妹和她的婆家一家人住在老宅里。

 

　　妹妹的丈夫属于上门女婿，他们结婚没多久，父亲因肺心病过世。安葬父亲后不久，妹妹的婆婆带着两个孩子住在那里。那两个孩子相差两岁，当时大儿子建普六岁，小儿子英普四岁。

 

　　丧事办完后，两个孩子经常在屋里看电视做游戏。有一天傍晚，小儿子英普告诉奶奶，说他在屋里看到一个戴帽子的老头。奶奶问建普看见没有，建普说：“是外公回来了，他还摸了摸我的头，眼看着他往外婆屋里走了。”

 

　　当时，妹妹的婆婆对小孩子的话半信半疑，就叫来孩子的姑姑霞陪着作伴。

 

　　那一晚，孩子的姑姑霞睡在隔壁的房间，睡到半夜，就被一阵阵的呼噜声惊醒，她惊恐地开灯，却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霞把这些事打电话告诉了我，我起初不以为然，认为她和两个孩子在闹着玩，但后来妹妹的公婆又听到了半夜敲门声，于是他们醒来打开灯，也没发现任何痕迹。等熄灭了灯，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这样闹腾的状况持续了很长时间。

 

　　那个时候，我的女儿才四个月，我带着母亲和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间流连，被灯红酒绿的喧嚣、对面不识的孤独淹没。父亲去世后的三年，他也总是在我梦中出现，梦中，他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门是锁着的，我无法进去。

 

　　偶儿也会梦见他瘦了，憔悴了，没钱花了，这样的搅扰让我在陌生的异乡愁肠百结，让我那时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前天晚上，我再次向他们问起当年的事。妹妹的两个孩子，现在都已经上初中了，他们再次说，童年的夜晚，经常见“外公”回来，当时的情景还记得清清楚楚。

 

　　翌日清晨，我就去了那片杨树林。父亲的坟地就在那里。那里挨着辽河，是他生前选好的安息地，有芦花，麦田，青草，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

 

　　我坐在田埂边，踟蹰不前。日暮乡关何处是？坟地已凋敝，十年生死两茫茫，何处寄灵魂？忘不掉的故乡，也是回不去的故乡，一旦离开，回来皆成奢望，留下满腹的惆怅。往昔的回望，过去的缅怀，只能在心里荡漾。

 

　　少小离家老大回，在小河边走走，仿佛泛舟在岁月的长河里，感觉时间似乎被凝固在了某一时刻，花开花落，冬去春来，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生命的全部谁能读懂？!

 

　　虽然圣经对灵魂有明确的解释，人走了之后，他的灵魂就被关了起来，不会随便在尘世出入，但人们仍然对其充满了好奇。

 

　　人生苦短，我们的肉体总有破损毁坏的时候，但我们的灵魂却可以获得新生。

 

　　我们原知道，我们这地上的帐棚若拆毁了，必得神所造，不是人手所造，在天上永存的房屋。（林后5:1）

 

　　岁月流逝，人世沧桑。如今两位父亲已离开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老屋也被人完全改变了面貌，但是那些与家人相伴在梧桐树下的时光永不老去，他们留给我的爱和温暖也永不消散！

 

　　清明之际，我又一次探访故居老屋，打开历经岁月风雨的柴门，遥远童年的烟火扑面而来，从门里走出的青葱少女，归来已为人母！

 

　　时光老了，记忆老了，唯圣爱不老，依然召唤我跨过岁月的门槛，蹒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