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三十七)
(三十七) 剖白
“丁丁说我应该好奇。”
苗苏一边动起刀叉来,一边提起话题。
“我的事?和苗宜的事?应该?你不好奇吗?”
“我想装作不好奇。”
“苗苗,我不但希望你好奇,更希望你嫉妒。可是我没有那个资格。我现在真正认识到,我是个十分贪心又自私狂妄的人,若非神给我信心,我根本就不可能一再地恬脸来见你。”
“别这样说。在上帝面前,谁敢说良善?保罗都自承罪人中罪魁。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假如你跟宜姐顺利定婚,以后会怎么样?”
“说实话,苗苗,我早想跟你讲心里话的。准备跟苗宜定婚之前,我是在心里有定局的,已经老老实实、心甘情愿接受了与苗宜的婚姻。我以为就像利亚,雅各不爱她又如何,是神为他安排好的,是拆毁造就,也是祝福;经历了一生的挣扎、痛苦,怎样结局?他最终是与利亚合葬归祖。或者等待我的就是剥夺;就是伤痛;那都是我该受的。若能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一生向她忠诚,我想那就是持守了信心,就是得胜吧?”
“宜姐知道你的想法?”
“她那么聪慧、通透,应该心知肚明。”
“她那么自信美丽,我以为你会爱上她。”
“我对她没有爱,只是尊重。女人对爱情比男人要敏感的多。至于自信,她的自信正是硬伤。”
“伤?”
“是的,她已经承认输了,输给了神。”
“哦,是嘛!?”
——苗苏抬头,看向一脸认真神色的连伟栋,也满脸感慨,纯真的眼睛明亮如晶。
“其实苗苗你更是个自信的人,你的自信第一眼就打动了我。”
“怎么可能。”
“是真的,你那自信不是对自己,是对你的信仰,对神。你那么超然而脱俗,对我和戴小雨根本不屑一顾。”
“什么啊,我都是装的了。”
“那我就是甘拜你这高手的下风了。”
“哈哈,连,我记得托尔斯泰有一段名句说:当我和我的猫游戏时,谁能说得清是我在逗猫还是猫在逗我?”
“好吧,苗苗,我们都相信至高者是神,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是掌管一切的。我最难忘的是有一次看见那段青年财主到主面前寻求永生的经文,我深深地被摸到,我痛哭承认,我是贪财不舍的,之所以我会向妈妈妥协,会自以为可掌控地与苗宜交往,根源还在于我是个守财奴,我不能放弃我拥有的钱财地位,在我心中这些大过爱情,我自以为的真爱,只不过是一个借由,用来掩饰我的虚浮,保护我的自私骄傲。可以说,假如现在再让我选一次,除了一点:我现在学会更多依靠神了,我不敢说有信心能胜过不再妥协。
--我这么跟你坦白,其实还是希望以真诚来打动你,你明明是我觉得难以企及的,但我真是想要啊,如同向着神的寻求,想要得胜又明知力不能及,但神不是要人努力挣扎靠自己,而是靠恩典。”
“恩典?是的,不错。就是这个,我需要被拆毁的也是这个,这个不能完全靠恩不肯放下自我的东西。我一直想逃避的也正是这个,你的爱在你看来卑微,在我其实正是恩典。
--我们试试吧。试着彼此敞开。”
“哐哴!”连伟栋激动地扔下刀叉,站起来伸手过来,把苗苏手腕处双手握住,苗苏只好松开刀叉,任他连手一起握住。
他的手温热微汗,把她的手尽包在掌心,她的手腕纤细凉滑,细腻柔软,让他满足地直叹气。
“苗苗,让我爱你吧,我想你想得都快病入膏肓了。”
“啧,你看你怎么乱用词。”苗苏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脸红,只好低了头,看他的手,对比太明显,他的手骨节分明而粗壮。
放开一只,他们一同坐下,把相握的一双放在桌上。
“是的,苗苗,我三十五周岁了,自从认识你再也没沾过女人,真是奇迹。压抑也好,控制得不错。可是,这几个月来,我几乎天天梦见你,我知道是病态,祷告求主也无用,我想是我甘愿沉迷吧!”
“你都说的是什么呀?”苗苏觉得脸红如火烧,用力把手抽回来。
“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这么个污秽不堪的人,还厚颜无耻。可是,我想向你敞开我的心。苗苗,我会尽最大努力尊重你,否则,愿主重重地降罚于我。”
“不要,连。我不愿因我让你受罚。”抬起腓红的脸,苗苏真诚地看着激动而声音颤抖的连伟栋。
“我爱你,苗苗,感谢你让我爱你。”
连伟栋语无伦次地重复了又重复,忘情地盯着苗苏,几乎目不转睛,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了。
……
终于忍住没有改签下午的机票,匆匆分别,连伟栋按期返回,而且,如愿拿到苗苏十一长假期间去D市的保证。
苗苏不免有一丝的后悔,也有一丝无奈,应该早有预见,连伟栋本来就是个极其难缠的人。十一过后是什么?是不是就是婚期了?想到这里,苗苏的心情变得复杂而又烦恼。
“丁丁,我跟连伟栋——”
“重拾旧梦?”被抢了台词,苗苏一边心里好笑,一边感叹丁丁的聪慧敏捷。
“我承认我还是喜欢他,我其实很不服气,我为什么还是爱他,他不是个好人,那么对我,又那么对宜姐。”
“哦?你是希望:找个好人就嫁了吧?”丁丁顺溜地唱了句流行歌。
“可恶,丁丁你有时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你要是个弟兄我就嫁你这坏蛋。”
“看看,说实话了吧。你可不就想嫁个坏蛋。”
“是的,丁丁,我们没有好人,只有罪人。我听见他对我深刻剖析自己,真是很感动,他这几年也很蒙造就,主实在爱他。”
“完了,苗苗,你兵败如山倒了,下一步是不是就是婚礼了?你可得把我的时间排好了,不能赶上有重大事工的时候,不然参加不上我可真埋怨你的。”
“看看,你这八卦,哪跟哪儿啊,你一下扯那么远,而且竟先顾着你自己。”
“好吧,我跟你说正经的,若是听见你结婚,谁能最高兴呢?”
“谁?”苗苏早怀疑丁丁的脑回路跟常人不同,想到的问题总是别人注意不到的,在纽约时,教授就曾赞过她恩赐超然。
“杰瑞。”
“哦,也许吧!”苗苏的语气忽而变轻,怕吵醒了谁似的。
“没错的,中国人叫泉下有知,但我们知道他是在乐园里。”
“我相信,他是那么一个单纯又豁达的人,会祝福我的。”
“我说,你们再生个小杰瑞吧!”
“喂!你这八婆,又扯那么远。”
“你这别扭妞儿,不就是爱听我扯得远?不过说真的,你们生了头胎的儿子叫杰瑞的话,非常不错啊。”
“嗬,连杰瑞!”苗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品味,忽然觉得安宁喜悦:“丁丁,听起来像一个梦!”
两下悄然,丁丁也没有接话。
……
连伟栋把所有用过的没用过的恋爱技术都用在苗苏身上,想到的不遗余力去作,觉得不够上网查,远程操作毕竟不太方便,但苗苏还是觉得过分。一天一束鲜花也就罢了,外加好几种的小吃点心一天送上门来好几次,则让她彻底无语:
——“我不用正常吃饭了。”
她严重觉得自己变成了低头族:两天时间收到上百条,她怀疑连董事长是雇工给她发那些酸味十足的短信,不然他都不用工作?
——“你怎么可以吃黑食,不是要先孝敬父母吗?”
——“妈妈说那些点心都是高热量,她和爸要顾忌年龄,不敢吃太多。”
——“那我选些低热量,高纤维的。”
——“停下吧,我家的冰箱已经塞满了。”
——“好,不过花一定要送,你最好每次发回一张照片给我:与鲜花相伴,如同我把你捧在手上,放在心上。”看,随嘴就来,这人简直就是专业的。
连带地,苏韵的工作量也跟着增加:每天要修剪插花。她还很感恩:艺术是很重感觉的,这些年她荒废了专业,现在觉得工作压力格外地大,常有力不从心之感;能从最简单的插花上习练,是主给她的心灵开路了。
“妈妈,你都不担心我如果跟连伟栋在一起了,就要离开家,去北方了吗?”
苗苏站在桌前好一会儿,好奇苏韵对于插花的专业专心。
“你是舍不得家还是工作?你所事奉的神还分南方北方吗?”并不抬头,语气从容闲适。
“那你和爸都舍得我?”
“我们当然舍不得,但照样支持你去非洲在生死边缘事奉工作。”
“这是两回事!”
“不,这是一回事。对于基督徒来说,在生命里服事重要,在生命里生活更重要,你去了非洲很了不起吗?保罗说我若将所有的周济穷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烧,却没有爱,仍然与我无益。你对非洲那里的难民,特别是孩子很有负担,这是不错!但这不是爱,你只呆了一年而已,再长一点也罢,不是一生,都可以忍耐。你或者处得了清苦的日子,但你不一定能处得了富贵。我和你爸爸都已经看明,若是找一个与你环境、经历都差不多的人共渡一生,你或者会平顺安康得多,但你很难经历到更深的造就。”
“连伟栋是主命定给我的?”
“不敢断言,但我作妈妈的看见你的心,你爱他,你长这么大,唯一爱上的一个人。真的爱才真的造就人成熟。你要端正心态好好跟他谈恋爱。他年龄不小了,急切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你首先要学习接纳包容。”
“妈妈你真伟大,你别不是早就愁着我嫁不出去了吧?团契里三十多的一小堆呢,丁丁也都三十一了,人家都不着急。”
“没良心,妈妈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妈妈你的眼光一向好,特别是属灵的眼光。”
扑上去搂住苏韵的脖子,贴在她故意绷起的脸上,强力把她手上的剪子夺下放在一边:
“妈妈,女儿是跟你撒娇呢,你端一堆属灵的大道理,我听了心里更复杂了。”
“嗬嗬,我的学富五车的女儿呀,其实是个爱情白痴。”
“你不许笑话我!”
“相信我,苗苗。顺其自然吧。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你只管听从顺随他吧。”
“你一定要为我祷告,妈妈,我不相信我自己。”
“好的,放心!”
连伟栋两星期后,就又飞了过来,带了一大堆的海鲜和礼品,送了苗苏家,又送她外公家。与苗苏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一起祷告,一起灵修,一起去服事。苗苏以为自己会觉得陌生而不适,但没有,她觉得安然而享受在其中。无论两人单独在一起,还是有别人在场,连伟栋始终对她尊礼守仪,起坐有让,相对彬彬。当然,偶尔他也惊她一下:郑重地对她解释说不敢挨她坐,怕把持不住自己的欲望,伸手搂她抱她。一起去园林游玩,去泛舟湖上,在人群中也自然地牵手;但真像几年前他承诺的那样,只限于牵手。
苗苏发现好几年的阻隔,时间、人、事,都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心,她的理性想要冷漠,记恨他,她的心却是要原谅,要爱的。
所以,当连伟栋得寸进尺,不但说要领她回D市,还要见父母,她想了想,就点头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