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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仑玫瑰:父亲小木箱里的档案袋

2007-05-31 作者:毗努伊勒  
来源:网络我也要投稿

第三篇第三章-父亲小木箱里的档案袋 关于我和父亲的故事,我已写两天了。不知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有写不下去的感觉。 但幕幕的往事积压在心灵深处,腐烂,发酵,冒着蒸汽。尤其是在静静的夜里,积压多年的思绪,象无数关押在暗室里的野兽,发疯地在墙壁上到处拱撞,寻找出路,哪怕一点点缝隙,也是希望和安慰。 现在发现,思绪,有时更象病毒,不给它表白的机会,就会吞噬我们的细胞。它也更是能量,不让它释放,就会摧毁我们脆弱的人性。 我决定让思绪,顺着时空隧道回溯过去。 没有回溯,眼睛已潮湿。幽暗而恍惚的回忆密室里,有一样东西突然清晰起来——父亲小木箱里的档案袋 多年来,从没仔细打量过我的家。因为,这破旧的木造楼房里,徒穷四壁,我实在想象不出能藏得住什么神秘和尊贵的东西吗?我开始注意到父亲有一神秘的小木箱,小木箱里还有一神秘的档案袋,是在屈辱和压迫中,至少在当时我幼小的心灵中是如种真切的感受。 那天我有点病了,爸爸让我吃了点药,躺在床上睡觉。我就昏昏地睡了一天,傍晚了,爸爸妈妈还没有回来。黑窟窿冬的家里,让我内心莫名地恐慌。尤其听到楼板突然响起咚咚的走路声,我就惊慌不迭地溜下床,往外跑,门都来不及关。我那正是对幽冥世界充满幻想的年龄,对鬼怪既好奇也恐惧。 逃开家,我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多少年来,除了这破旧的家,村子里就再没有接纳我的茅檐。病还没有全好,脑袋依然昏沉,两脚象踩高跷般,本能地,我就往小操场走去。 刚走到小操场,我的眼睛瞬间发亮了。 那个傍晚的落日是如此美:圆圆的,血红得水汪汪。天边没有一丝云彩,纯粹是毫无瑕疵的金碧。绮丽的光线,剪出古龙山脉暗黛色的轮廓,清晰,遒劲。 我的灵魂也刹那灿烂起来,心里的喜悦压抑不住。 对色彩和美,自小我就有天然而独特的敏感。甚至一触摸到它们,有时整个人就处在要撕裂的状态。 这时,我看见操场西北角的青石板上,有人趴在那里,面对着西天的落日,在全神贯注地画着。 从背影看,他是李兴林,他也爱画画。 什么都没有想,我就向他疾跑过去。靠近了,发现他正用一支彩笔,在一张白纸上画落日,前面放着一杯热腾腾的茶。 他很用心,以致我走到他身边,一点都没有发觉。我就静静站在他背后观看,对于爱画画的人,观看别人画画,也是一种欲望的发泄和情景的陶醉。 他手中的彩笔,尤其牵动我心情。那时,我连一般的铅笔都没有,木炭和小石头,是常用的画笔。 可是,娇艳的落日,在他的彩笔下变得如此灰涩。看着看着,我感觉急忿难忍了。 不是这样,你来看我画。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冲上去,夺他手中的彩笔。 他一个惊吓,随即愤怒了,抓住手中的笔不给我,开始骂我。 想把美丽的落日,通过我手中的彩笔搬到纸上的愿望如此强烈,我忘却了平日里一切的窝囊和软弱,跟他抢夺起来。 你推我搡。 不小心,把石板上放着的杯子碰翻了,开水一下浸透他的画。 我们都怔住了,松开手。 看,你这不要脸的小猢狲,你陪我画。他哭了,掂起那张湿淋淋的画,看了看,绝望而伤心地揉成一团,扔了,说,有你好看的,你陪我。说着,越性把手中的彩笔,一折两断,冲我嚷,你想要,喂狗也不给你。听着,连笔你也陪,我就说是你折断的。 说罢,把笔远远一扔,放声大哭。 我一看,傻眼了,残酷的现实当头一盆冷水,我浑身冰冷发颤。听见那边有女人吆三喝四地过来了,我逃命似地跑回家,正好爸爸妈妈回来了,我躲在家里的角落,大气不敢出。 那一时刻,我真切地感受到家的保护功能 爸爸妈妈忙他们的家务,也没有在意我的反应。 难得的一次丰盛的晚饭,原来今天是爸爸生日,因此煤油灯也点得特别明亮,微风吹来,灯影愈加摇曳。 我们边吃饭边聊天,生日的气氛温馨。 突然,传来激烈的敲门声,还未等我们起身,门就被撞开了。傍晚那个吆三喝四的女人——村长的老婆,李兴林的妈妈孙兰梅,母夜叉般地出现在门口。 我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知道傍晚我闯祸了,就放下碗,手里拿着一根鸡翅,躲到父亲的背后。那时父亲瘦弱的肩膀,却是我心中可以躲避风雨的城墙啊。 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母夜叉就进来了,环顾环顾屋子,狠狠说,你那王八羔子呢?叫他出来,我找他算帐! 一听她要叫我出来,我抓住父亲的后背衣服,瑟瑟发抖。 我儿子、、、、、他怎么啦?那是我儿子,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讲。爸爸说着,伸到背后轻轻拍拍我,意思是要我别怕。 我的心便镇定下来,那时我感觉有爸爸的孩子真是幸福和安全。 我正沉醉在有父亲的幸福中,听得“母夜叉”指着父亲骂起来了,说,你还有良心说话?你害死我家正国的爸爸,现在你家王八羔子又想来害我儿子? 这时,妈妈接过话荏说,小婶子,过去的事,怕是你们有误解……。 话还没有完,“母夜叉”突然放声大哭,嘴里唠叨着,可怜的公公,你死得好冤啊。你在天有灵,要帮我们报这仇啊…… 一会儿,哭声中伴随着啪啪响,我就胆怯怯地探出脑袋一看,见这矮胖的女人竟然在地上打起滚来了,还拿脑袋磕在地面上。 母亲慌了手脚,连忙过来扶她,怎么都扶不起来。 哭声和吵闹声,惊动街坊邻舍,他们都围到门口,偷偷观望看热闹。 自“母夜叉”一提到她死去的公公,父亲就低垂了头,因此躲在他背后的我就看到他的脑壳更高了,背更驼了。 许久,捶胸大哭和满地打滚都没有停下来。她好象特别有力量折腾。父亲也嘶哑着喉咙劝说,没有一点果效。 令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小婶子,我理解你心里的痛苦,你起来好吗? 话未落,扑通,父亲跪下了!! 这堵我曾经躲避过风雨的墙倒塌了。 孤独的童年里,多少时候,当我被小朋友欺侮和冷漠时,我首先就是想到这堵墙。无数次,在我感到如此无助和软弱时,这堵屹立的墙,总给我无限的安慰和力量,是黑暗中闪烁的一线光明。 如今,他就这样倒塌了,在我心中,永远地倒塌了。 随着父亲向这泼妇曲膝,鞠躬,头低到了地。我身子僵硬,发冷,笔直地往后倒下,一动都不能动了。 我恨死自己,我为什么想要那支水彩笔?我为什么想画画?它果真有如此重要吗?可是,在无数孤独的日子里,没有它,我又如何熬过我的分分秒秒呢? 早知这样,还不如我挨打? 但现在他既已跪下来,就别给我看到,让我如僵尸般躺下,不再醒来。 我在刹那中昏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父亲温暖的怀抱中,他紧紧地搂抱我。 妈妈在一边纳鞋低,哭丧着声音说,要不你去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父亲嗯了一声,把我往怀里靠了靠,点起旱烟斗呼哧呼哧抽起来,沉默。 许久,咳嗽几声,说,现在告诉他们断断使不得,你晓得当初,正国这孩子怎么会娶这个老婆嘛? 妈妈一时无话,叹口气,嗔怪道,你这菩萨心肠,人家领情嘛?你自己愿意背黑锅,别让我们都跟着抹黑啊。这么多年,村里人怎么看待我们?连我儿子也受欺侮……说着哽咽了。 听到这里,我的泪水也悄悄从眼角滑落。 父亲又咳嗽一声,坚定地说,孩子他娘,你就别撺掇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他们,人家还要过日子呢。公道话说,儿子被人欺侮,倒不见得是这缘故,更多可能是因为他…… 说到这里,停住了,看看怀里的我。我赶紧闭上眼睛,佯作依然昏睡,想听听父亲会说出关于我的什么真相,但他没有往下说,只是嘟囔道,这孩子命苦啊,我们要对他好一点才是。 今晚,我是想要你解决那件事。你真要拖着,做菩萨好人,我也没办法。 没有得到满意结果,母亲摔下手里的活,到后屋睡觉去了。 父亲默默坐了一会,把我抱到床上,坐在床边抽完烟,关上房门出去了。 一会儿,我听到轻轻的上楼声,就惊讶地坐起来,竖着耳朵听。因为楼上除堆着一些破烂东西和柴火,还有一具寿棺——听说是爷爷年轻时为自己准备的,但爷爷死在外地,棺材就没有机会用,一直放着——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深更半夜,父亲上楼干吗呢? 我心里充满好奇和恐惧,下床来,就着楼上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在楼梯口,我停住了,躲在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窥视到父亲的行动。 他正在屋子的角落,站在寿棺边,发了一会呆,弯弯腰,掀开寿棺的盖。天哪!我一直不敢上楼,这具寿棺在我眼里,仿佛是魔鬼的窝。此刻,我全身毛孔竖立,真害怕里面跳出许多红发绿眼的东西来,咬死父亲。想到这里,就闭了眼,睁开时,发现父亲安然无恙,从寿棺里拎出一小木箱,漆得红红的。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档案袋(当时我还不知那叫档案袋)。 这时,他转了个身,坐在寿棺上,对着挂在旁边柱子上的煤汽灯,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叠文件,认真专注地读起来。 这样我就可以正面看到他,那时我视力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表情。 读完文件,他神色沉郁,沧桑感尤其凝重。咳嗽着,又抗起长长的旱烟斗,火柴嗖地一声,烟雾在他鼻子眼睛处盘旋。突然外面拐进来一阵风,煤汽灯吱吱响,灯影卷着他摇晃。 深夜,棺材,灯影,烟雾……那一瞬间,我仿佛在观看一场聊斋故事。 一根旱烟的工夫后,父亲又在档案袋里取出一封信,展开,阅读起来。 看起来,那封信已皱巴巴了,但父亲看得如此宝贝,几次,可能有点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就卷起干净的衣服里子去擦拭。 他忘情地读着,两手不住地颤抖,仿佛捧着陈年的故事和爱情,亲切、感慨、忧郁,全写在他眉宇间,两行清泪顺着苍老而皱纹的脸颊流下来。 我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我又一次惊呆了。 就是刚才,他竟然弯下五尺之躯,对一个女人曲膝,也未落一滴泪呀! 暗探做得差不多时,我照样轻手轻脚地下楼,爬上床,但一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破旧的家,开始让我感觉到某种神秘和威严。 我其实很想去看看那小木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一想到那个棺材,好奇念头就无影踪了。 第二天,我看到父亲,他一脸的详和,仿佛昨晚在生日的欢庆时刻所遭受的屈辱,早就荡然无存了;一脸的平静,仿佛昨晚夜半时分,屋子角落寿棺旁边煤汽灯下,小木箱档案袋信封,这些故事压根就不存发生。 盯着他,我怔住了。 儿子,这样看你老爸干吗?你这小脑瓜想什么,老爸我猜得出来。呵呵,看这双乌黑黑的眼睛会说话。走,跟爸爸赶集去。刮你一个鼻子。 我捏捏被重重刮了一下的鼻子,在心里冷笑,哼,猜什么呀!真会演戏。 我跟着爸爸到集市去了。 第一次,爸爸花钱如此大方,买了两盒水彩笔,两卷白纸。付完钱,出商店,正好碰到孙兰梅从那边走过来。 我赶紧把头扭开,这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已让我反胃了。那时我虽然只有六岁,但已形成对女性的初步审美。我已能解读,什么样的女子是美的,象王碧清。 小婶子,爸爸亲切地喊她。 什么事啊?她娘娘腔地答。 来,这你拿着,算是为我儿子昨天傍晚的行为道歉吧。父亲把一盒新买的水彩笔和一卷纸,恭敬地递给她。 我脸上骤然发热,提前替她难为情起来。我在琢磨,爸爸会怎么安慰她,要她不必不好意思,什么什么的。 然而,发生的一幕,真让我傻眼了。 这女人竟然二话没说,理所当然地伸出手,接过,审视一番,气喘着说,不客气,该我儿子的,我拿着了,啊! 扭扭屁股,摔头就走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真是好丑。屁股就尤其丑,那上面松垮的肥肉都好象要掉下来,比脸上的麻子还丑。 我盯着那女人背影的审美遐思被一招呼声打断。原来,爸爸的一个老相识过来了,他们就客气地闲聊起来。 呦,老马,多年不见了。自公社出来后,我就再没碰到过你。啊?这是你……儿子?你老婆的病治好了? 是啊,老刘,多年不见了。对,这是我儿子。我老婆的病,还那样,医生说这病治不好了。爸爸突然停住话,对他的朋友使眼色。 哦,哦,呵呵,好。你这儿子怎么象混血儿?对了,你听说了嘛,古龙镇发生了一起刑场劫人事件? 哦?是否就是镇长的儿子被劫刑场了?父亲问。 现在我有了水彩笔和白纸,那傍晚,我跑到外面一气画了十幅美丽的落日,送了九幅给王碧清。让我不高兴的是,她竟然也收着林兴林送她的几幅画。我真想告诉她,李兴林是多么坏,但没有说出来。 夜晚来临了,由于兴奋,我一点都睡不着,心思在楼上的小木箱。父亲越来越让我神秘。但一想到那具棺材,还是害怕。 不过,第二年清明节发生的事,驱使我掀开寿棺的盖,拎出小木箱。 令人沉重的清明节! 死去的人,我从未见过面,即便在白纸飘扬,哭声回荡的坟堆间,除凄凉和恐惧,我心里其实没什么感受。 那天早晨,爸爸跪在爷爷坟前痛哭,妈妈烧纸钱,我跪在一边,双眼偷偷地四处张望。下面五十米处的一堆人倒引起我注意。原来是李正国兄弟,李兴林和哑巴堂妹李兴秀,一起上坟来了。 他们在坟前摆好祭品,插上纸花,烧起纸钱……哽咽,大哭。很快,几个人就哭成一片了。 大清早,周围几乎没什么人,哭声惊动野鸡扑腾乱窜,小鸟喳喳鸣叫。凄厉的鸦声划过静空,在山谷回荡,骤添无限凄凉。 他们的悲恸驱散父亲对爷爷的哀思,他不顾妈妈的反对,跑过去劝慰他们。 意料之外,他们非但不领情,几个人把父亲团团包围,厉声责问。 在他们的责问中,我模糊了解到,李正国兄弟的妈妈很早就离开世界。他们说爸爸害死他们父亲时,李正国十岁,他弟弟六岁,都是靠着孙兰梅的父亲养活他们。他岳父死后,又是一好心人用匿名的方式给他们寄钱,直到他们成家立业。 对他们雨点般的责问,爸爸一直沉默,只是说了一句,当时我想帮助你们,但你们一直拒绝我。 这句话更激发了李正国的恼怒,上前一把揪住父亲的衣领,吼叫,谁需要你来帮助?你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心理平衡了吗?杀父仇人不共戴天,有种的,把证据拿出来啊? 说罢,朝父亲脸上正中一拳,重重推了出去。父亲趔趄跌倒,从山坡滚到旁边的水沟里。 我一看大哭,妈妈连忙到水沟里救爸爸,他们上完坟就走了。 这次,父亲的鼻子被打得青肿,腰也扭伤,回家躺在床上一天。 一整天,家里都没有开火,妈妈生气了,因为到这时候,父亲依然反对她去找公社领导解决问题。妈妈以为,只要父亲能公布档案袋里的真相,就可以免去这些委屈。 妈妈赌气上床了,父亲喊我递杯水给他,我也生气地转身走开,钻到床上闷睡。 父亲为什么不敢公布小木箱里的秘密? 难道他真是个杀人犯? 这些问号噬咬我,比怀疑自己是否拣来的,还要痛苦!我的人格仿佛被撕裂,感觉自己已成了碎片,不复完整。 想着,模糊睡过去。 深夜时分,我突然醒来,听到吃力的上楼声和低低的呻吟声。我立时坐了起来,竖起耳朵。 准是父亲又上楼了。 我没有猜错,楼板照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告诉我判断的准备性。我控制不住又做了一次暗探。 父亲还是来到棺材边,拎出小木箱,拿出档案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和信,读着、、、、、 这时刻,他好象得到强大的信念和力量,满足和安慰! 我深深地惊诧,决定要摸清小木箱里的秘密。 第二天,我壮起狗胆,撑着头皮,偷偷上楼,掀开棺盖,拎出小木箱,发现上面锁了两把锁。正想着怎么打开,好象听到有上楼声,就匆忙把小木箱放回去,胡乱盖上棺盖,从楼板角的一个小洞口,溜下来了。 下来,发现爸爸妈妈坐在堂屋好好的,谁也没有上楼。 难道家里真有鬼?我吓出一身冷汗,后来,就再也不敢上楼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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