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释经学手册(4)
第一至五章所列举的释经学原则,现在要应用到特定文体(genres,或文学类型)中。他可以在几种层面发挥作用:在大的文学单元中(如启示录为「启示」文学)、在较小的段落中(如路十五为大卷福音书的一连串比喻),也在单独的言论中(如徒一9-11是有关耶稣的「启示性」意象)。我将采用威勒克(R.Wellek)和沃伦(A.Warren)对文体的古典定义:「我们认为,文体应被视为文学作品的分类,在理论上是根据两方面,一为外表形式(特定的韵律或结构),一为内在形式(态度、语气、目的--更浅白地说,即主题与受众)」(1956:219)。以下在思想如何辨别一段经文的文体时,我会再作补充说明。
现今对文体的辩论为:他是否能用来作分类的方法。许多人争论道,文体的类别代代不同,要看文学的风潮如何,而每一种经文在用文体形式时,又有所不同。所以,他们的结论为:无法定出用特定文体分类的标准。然而,我在另一本书中辩明,这些看法还不能成为定论(Osborne l983:l-27)。在这里,我主要的目标是使读者注意到古代文体的特色,作为解释圣经的要诀。现代分类若强加在圣经的架构上(如以现代的自传或小说方式来了解福音书),会造成错误,甚至对真正的了解有害无益。不过若应用古代的特色(以及近代技巧的补充、揭示历史角度的方法),则是释经学的必要技巧。
此外,有关文体的「混合」,以及同属某一文体之经文彼此的差异,并不能影响文体的分类作用。我们可以区分出「差异」,甚至将其分类(如先知书内的智慧文学部分),这事实已经假定了大范围的合一。小说中的确有情节、角色、高潮等。诗体会用韵律、节奏、对称、平行等等。有些小说在特定的表达上非常不一样(如法国的「新小说」),有些诗体采用节奏,而另一些则强调自由形式[艾略特(T.S.Eliot)所著《荒原》(The Waste Land)]。然而,这只是在大架构之内的差异。但以理书是先知书的大架构中含有启示文学的段落;福音书用到故事、比喻、箴言、教导,和启示文学,但整体而言仍有福音书的作用。我们可以在大范围内察觉到小文体,这种可能性便足以支持用文体来将经文分类的可能,甚至可以显明其重要性。朗文(Tremper Longman Ⅲ)说得很对:
虽然我们承认许多作品各有特色,但是形式与内容的类似,是无可否认的事实。经文之间更有类似之处,足以作为分类
研究的理由,因为古代的文学不像今天一样,那么看重文学的创新。(1983:3-4)
文体成为经文与读者之间很有价值的连系。我在前几章已经提到,在解释的过程中不能忽略读者。每位诠释者研读一段经文时,都带有一些期待,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基于他/她对文体的了解。如果一位读者期待福音书所写的是小说而非历史(如视路加福音中拉撒路和财主的故事为比喻,不是实际发生的事),解释起来会截然不同。赫尔胥讲「文体本质」(intrinsic genre),是指每段经文都属于一大组文体相近的经文(1967:69-71)。读者在研究某段经文时,若能分辨该经文所属的文体,缩减各种可能性,就可以更清楚界定自己的期待。这个过程必须反覆尝试,而经文可以促使读者逐渐作出修正。诠释者将可能的外在文体分类(从外面加到经文之上)应用到经文上,最后终能判断其本质和原初的文体,于是便能运用正确的「规则」来了解这段经文。对研究古代经文的人而言,这种过程不可能自然而然发生。现代读者需要帮助,以了解这些古代文体的作用为何,这正是以下几章的目的。
但是我们仍旧要问,一卷书或一段经文的文体究竟如何确定。威勒克和沃伦的定义已经指出,有外在与内在的两种考虑。外在方面是关乎整个结构模式、形式(韵律、节奏、叙事)、文体、相互关系,和内容。内在因素包括连贯的结构布局、动作、叙述部分、背景和语言。对于有相同特色的作品,要再作非历史性(在同一段时期内)和历史性(形式的发展)的研究。等到我们了解历史模式之后,才能避免一种常犯的错误,就是从不正确的时期来拉平行关系(参本书第五章)。例如,我们不致落入布特曼的错误,就是用曼底安派(Mandaean)的文学来解释约翰;如果他发现,这一支诺斯底派的文学来自相当晚的时期,就会知道他根本不与约翰的作品平行。有些作品同在一类中,但这并不足以证明他们是平行的,必须来自同样的时代才算。
文体分析可以用在圣经的大单元(整卷)中,也可用在小单元上。前面曾提过,诗体固然出现在诗篇,但是在智慧文学和先知文学里,它也是一种次文体。新约也相同。启示文学不仅是启示录的文体,也是彼得后书、犹大书,和帖撒罗尼迦后书的主要部分,它亦是符类福音、帖撒罗尼迦前书、哥林多书信的次要部分。比喻只是一种次文体,但是他对耶稣的教训很重要,必须分别处理。大部分读者很少会视书信为一种文体,但是我将说明,在解释这类重要文学时,了解古代的写信习惯会何等有帮助。韩特曼(S.S.Hartmarnn)说,文体代表某种文学成规,是读者和作者都熟悉的;作者接受它,或多或少忠于它,按照他来塑成作品;读者在阅读时的期待和态度,都会因它而异,它也会影响他们对作品的了解(1983:332)。换句话说,讨论文体也就是在讨论有关沟通的事。
我要进一步说,文体提供了一套规则,使第一至第五章所说明的一般解经原则能更加精炼,使诠释者在揭示作者的用意时能更加准确。
时下的圣经研究热衷于文学批判,这泰半是由于形式批判和编辑批判未能解释经文而造成的结果。如今学界大致认为,将经文分割成独立的单元来看,毫无功效,于是不少学者转向注重文学的叙事批判,想要弥补这道鸿沟(Petersen的摘要非常精采, 1978:9-23)。叙事研究者发现,一段经文的意义是由整体来界定,而非分割的片断,所以叙事批判遂成为「市场上的新宠」。可是,他也像其余的流行风潮一样,有危险性,例如:他忽视(甚或拒绝)经文中的历史成分,而他的基本哲学强调读者是产生意义的代理人(参附篇一和二)。所以,以下所展示的叙事批判,绝不可以单独成立,必须与源本批判和编辑批判结合;因为后者具纠正作用,能平衡他不顾历史的趋势,以及过分强调经文为最后产品,不视它为逐渐发展而成(进一步的说明,参本章的结论)。尽管如此,在解释经文上,它仍有极大的帮助,也是近年来所出现的各种批判「学派」中,较正面的一支。
叙事批判的主要前提为:圣经的叙事是「艺术」或「诗体」,因此以作者的文学手法为研究的中心。虽然多半学者并不否定其中有历史的核心,但整个趋势为:视圣经故事为「小说」(Sternberg则为著名的例外)。当然,历史故事和小说(就文体而言)差别无几,因为两者都是用同样的方式来叙述故事:结构布局、角色、对白、戏剧化的冲突。事实上,采用「小说」的角度来探究圣经故事,本身并不具反历史的色彩。这种观点只是承认,在圣经历史中存有「故事」的文体。
许多人注意到,圣经叙事体既有历史,也含神学,我还要加上一点:这两者是藉「故事」的形式放在一起。故事的历史基础很重要,但是故事在经文中的呈现,才是解释的真正目标。柏琳(AdeleBerlin)说:「创世记中的亚伯拉罕不是一位真实的人物,就像图画上的苹果不是真正的水果。这句话不是要判断历史上曾否有亚伯拉罕存在,就像论苹果是否存在一样;只是说明,我们不应该将历史人物和故事中所呈现的混为一谈」她的这番话讲得有些过分,可是也相当真实,因为我们是在研究一段经文,并不是重塑一个事件。柏琳并没有要判断历史上曾否有亚伯拉罕存在,只是要探讨圣经所载有关亚伯拉罕的经文。虽然我相信,在圣经研究中,背景占很重要的地位,可是它必须由经文来控制,不可反其道而行(参本书第五章)。我们的任务为解读圣经故事中,包含「历史-神学」之经文的意义,而不是重塑原来的事件。
圣经的叙事者有许多重要的特色,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为:他和那位默示他的神常无法区分;这是司登柏格所提出的,我们十分同意。「安排一位无所不知之叙事者的作法,能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让无所不知的神上场,并荣耀他」(参以下「叙事观点」)的详细说明)。
强调暗示作者与叙事者的价值,是让读者重视经文的衔接处和编辑旁白,知道它是意义的重要指示。例如,不少注释者追随滕慕理(M.Tenney)的看法,认为约翰福音三章16-21节是编辑的评注,而非耶稣的话,这就成了此一重要经文之叙事作用的线索;亦即,它成了约翰对耶稣和尼哥底母在第l-15节中难解谈话的评注,为要说明其含义。
2.叙事观点、意识形态,和叙事世界。叙事观点是故事中不同角色或局面所采取的看法。它大半和叙事者相关,因为叙事者与故事内的活动以各式各样的方法互动,使故事对读者产生效用。换言之,叙事观点指向故事的真意或意义。每位作者都有一个信息要传给读者,圣经故事也是如此。叙事观点引导读者进入故事的意义,也决定了作者要给故事的真正「形貌」。事实上,诚如柏琳所指,一个故事通常会有多重看法,因圣经的叙事者就像电影的镜头,在情节发展中,时而对准某一景,时而对准另一景,藉此引导读者同时看到几种意义的方向(1983:43-55)。学者辨识出叙事观点操作的五个范畴。
a.心理范畴,研究叙事者如何提供「内在」资料,即如角色的思想和感受。在这方面,圣经故事是「无所不知」的;它告诉读者的事是没有人能知道的。福音书是最明显的例子。路加描述,当西面和亚拿看出婴儿耶稣就是弥赛亚时,内心的思想和感觉为何(路二29、38);又提到腓力斯想从保罗收受贿赂(徒二十四26)。约翰告诉我们耶稣的想法(约一43),以及他知识的范围(约二23,四1)。至于故事中某些角色的观点,他们的看法就是有限的,也常是错误的。要了解参孙的故事,线索之一为:参孙本人充满情欲、错谬的眼光(士十三-十六),与叙事者无所不知的评论正成对比。这样,读者就可以深刻体会到这故事中含何等剧烈的冲突。
b.评估或意识形态的叙事观点,是指叙事体中频现的对错观念。剧中人经常彼此不合,而由叙事者判断孰是孰非。在马太福音和马可福音中,合理的尺度为「体贴神的意思」,相对则为「体贴人的意思」。这是真门徒的标准(参Petersen 1978:107-8;Rhoads and Michie 1982:44;Kingsbury 1986:33)。约翰列出三个层次,看个人对耶稣的信心回应而定:以色列领袖的意识形态使他们拒绝耶稣;群众的观点让他们就近耶稣,但主要是因他行神迹,而非真有信心(约二23-25;参六60-66);门徒的信心让他们跟随耶稣,不计代价(约六67-71)。读者必须在这三个观点中作选择。
C.空间观点,是指圣经的叙事者「无所不在」;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各个地方,从各种不同的角度来叙述故事。在海面行走之神迹中,叙事者同时和门徒在船上,又和耶稣在海上(可六48;注意「意思要走过他们去」)。结果,叙事者就能带领读者更深入故事之中;若非如此,就无法作到。在为以撒寻妻的故事中(创二十四),读者从一无知之地(迦南),来到试验之地(亚伯拉罕从前的家乡),在那里,一个不凡的慷慨举动,带领仆人认识了利百加。在整个故事中,随着地点的移动,读者一直有所期待。
d.时间观点与上面一点密切相关,就是可以从故事本身(从当时的观点)来看一个动作,也可以从未来的角度来看。约翰最著称的,是从复活之后的观点来叙事。路加很谨慎,将耶稣的「荣耀」观念放在复活的故事中;但约翰则强调一项事实:从信心的眼睛来看,耶稣的荣耀一直是可见的(一14,二11;参一51)。同样,在耶利米蒙召时(耶一4-19),神讲到耶利米在他计划中的重要性,既提到过去(5节),也讲到未来(7-10节)。另一方面,尼希米记是用第一人称文体写的,显示对事件和未来的知识都有限。耶路撒冷荒凉的消息传来,尼希米便哀恸(尼一2-4)。于是读者便有如身历其境,感受到故事内的剧情;这与采用神的观点来写的经文,给人的感觉相当不同。
e.措辞观点是论到叙事中的对白或讲论。在此我们又可见到作者的无所不能。读者可以听到一般世界上不可能听到的对话;例如,哈曼和他的妻子与朋友的谈话(斯五12-14),或腓斯都和亚基帕论保罗无辜的私下对白(徒二十六31-32)。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互动成为故事的高潮,而读者得到极珍贵的内部资料,知道剧情的发展和神学的教导为何。金斯伯利(Kingsbury)指出,马太福音的各个讲论中都引用旧约的话,使得叙事者和耶稣能与神的观点相连,整个福音书的权威性也因而增加(1986:34)。
以上这些观点构成一卷书「叙事世界」的看法。前面曾提到,圣经的历史书所呈现的是真实的世界。沃尔浩特(Walhout)注意到,虚构小说和历史经文有一重大的差异:
历史家所持的立场,不但表现在如何描述(或叙述)某些资料,也表现于对这些资料的解释与评估。……历史家声称
(断言),经文所投射的世界(故事),以及作者的观点,既构成故事本身,也成为真正发生之事的解释。
然而,所描绘的图只限于经文本身有限的水平面。因此,作者能够和读者沟通。基淦(Keegan)说:「到了故事的结尾,暗示的读者对于这个经过仔细界定的叙事世界,会有一幅相当清楚的图画」(1985:102)。作者并不受真实世界的约束;他可以提供形形色色的观点,是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如此一来,读者便感受到,故事的背后有神同在,而这种神的权威也弥漫在全书之中。
3.叙事与故事时间。这是指故事中事件的顺序,以及其相互的关系。叙事时间和实际的时间顺序不同,因为它和文学安排相关,与历史次序无关。在研究古代历史时,这个观念非常重要,因为对那时记历史的人而言,将事情作戏剧化的描绘,比记录其先后次序更加重要。四卷福音书的比较,是最佳的说明。符类福音(马太、马可、路加)给人的印象是,耶稣只工作了一年;但约翰详述了他两年的工作。理由为,约翰提到三次逾越节(二13,六4,十一55),而符类福音只提到钉十架的逾越节。这些记载显然不是要按时间顺序;福音书的作者最关注的,是说明耶稣的生平与工作的重要性(他究竟是谁?他对门徒、群众,和宗教领袖的影响为何?),而不是要详述它的生平。即使在马太、马可和路加福音中,事情的顺序也相当不一样(细读任何一本福音书合参,便可证实)。
司登柏格提到以「暂时中断」或悬而未决,作为将读者引入剧情的办法(1985:265-70)。作者会让故事发生「断层」,就是变动事件,或对未来不提供充分的知识,产生悬疑。捆绑以撒的故事就出现这种情形,因为读者感到以撒不会丧命,但是究竟如何,却到最后一刻才分晓。不过,正如司登柏格指出,圣经的倾向是减少悬疑性,因为神掌管世事;既然神在上掌权,就不当过分强调不确定性。叙事者要掌握剧情或状况的变动,以暗示或塑造故事的未来,办法是透过类比(应用过去的教训,如弟弟高升过兄长的例子愈来愈多,从雅各到约瑟到摩西到大卫)、范例(设立逻辑的神圣定律,如士师记中,从犯罪到审判到悔改到复兴,参二11-19),或戏剧式的预测(如先知时期)。
故事中给予事件的空间,是根据作者的目的而定。创世记第一至十一章,是万花筒式的冲刺,冲过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事件,而它们之间的连系,主要是靠经文的叙事(或神学)目的。然而,创世记其余部分--就是列祖的故事,却大大放慢脚步,用很长的篇幅,带我们进入一连串互相关联的细节中。同样,福音书有时会被称为前言冗长的受难故事,因为其中受难的记载很长,与描述耶稣其他工作的情景不成比例。考彼波说,对约翰而言,「整个故事涵盖两年半的时间,但其中提到的情景,只占两个月左右」(1983:72)。这一点能帮助我们去研究作者选择题材的过程,以明白他如何发展结构布局、强调重点。对福音书的作者而言,问题不是要写什么,而是要省略什么(参约二十一25)。
4.结构布局。查特曼说,故事本身是由结构布局、角色和背景?构成(1978:19-27;亦参Kingsbury 1986:2-3)。结构布局指导事件,将它们按因果关系连贯起来,达到高潮,使读者进入故事的叙事世界。结构布局的基本因素是冲突,每一个圣经故事都以此为焦点,如:神与撒但、善与恶、顺从与背叛。结构布局的功能可由宏观发挥(整卷书),也可由微观发挥(一段中)。约翰福音第九章是微观层面之例,将生来瞎眼的人(开头时他是瞎子,但随着故事的进展,他的肉眼与灵眼都得以明亮),和法利赛人(自称有属灵的看见,但结果却是瞎眼的)作对比。这些冲突通常极其复杂,因为在故事中,有外在冲突,也有内在冲突。参孙故事的要诀就在此。外在方面,应当是在描写他与非利士人争战,但实际上,这故事是讲他作士师的呼召,和他愈来愈自我中心、放荡无度之间的内在冲突。这便导致他与神的冲突,以及他至终的惨剧。
在宏观的层面,每一卷福音书所讲的故事虽然相同,但结构布局则各有千秋。例如,马太和马可都注重耶稣和社会权威人士、群众,与门徒的应对,可是这两卷的处理法却不同。马可强调所谓的弥赛亚奥秘,显示耶稣的弥赛亚特性,向领袖人士如何隐藏,又如何为他们拒绝,群众与门徒又如何误解,而鬼魔反倒认出来。马太虽承认这方面,可是却以门徒的逐渐了解来使对比更凸显(比较太十四33;可六52)。马可着重门徒的失败,但马太却注意到,只要耶稣出现,情况就不同,门徒便能克服自己的无知和失败。两者的叙事世界是相同的--神的国或他的治理闯入了历史。但是,因着结构布局不同,细节描述就是相当的差异。路加在结构布局上的差异更大,只要比较马太与路加相同的耶稣讲论(通常称为「Q」),就可以看出来。相同或类似的讲论,出现于完全不同的场合中,而所产生的神学要点便各成一套;例如,路加的特色为社会关怀,以及神的恩典临到被社会弃绝的人。
在叙事的书卷中,读者必须仔细研究结构布局和更细的结构布局,以判断作者如何发展主题、选定角色。这是文艺作品基本信息的最佳指示。对立双方的交手,和主角、配角的互动,乃是一段文字之意义最清楚的指引。整个故事戏剧化发展的合一性和因果关系,首先将读者带进叙事世界,接著帮助读者重温要点,并明白其目的。这样一来,故事题材便比教导式的讲论更能陈明神学。我们不但学到真理,还看见它如何在实际生活中呈现出来。
5.角色。一个成功故事,大半是因其中的角色很有意思,很真实,读者可以认同。考彼波提到亚里斯多德的权威之见:角色应当具备四种特质:品行良好、合情合理、接近真实生活、前后一致。许多古代作品中,角色并没有充分发展,甚少能具备这些特质。但是,圣经的故事中却充满了真实人物,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文学界的学者早就注意到,圣经人物非常透明。参孙的放荡、大卫的情欲、所罗门在政zh i和宗教上的妥协、以利亚逃离耶洗别的软弱,全都直言不讳。结果,读者感到倍受吸引,且能应用在自己身上。圣经无意遮掩英雄的弱点。亚伯拉罕说服妻子,要她说是他的妹子,以致法老收她入宫,创世记(十二14-29)原封不动地记载这件事。但是圣经人物软弱事实的记载,还不是重点所在,更要紧的是,这些角色的刻画非常深入、微妙,显得极其真实,因此可以应用在历世历代同样的问题中。
叙事批判法
我们研究圣经叙事的基本方法很简单:就是要读它!许多人自幼就熟知福音书或旧约的历史故事,但都是单独来看;很少人坐下来,从头到尾地读,以捕捉这些故事的戏剧力,看它们在全景中如何互相搭配。文学批判家发展出一些技巧,能大大帮助我们「细读」经文,注意到结构布局、角色冲突、观点、对白、叙事的时间和环境,这一切都能帮助读者侦测经文的流向,看出神的手如何感动圣经作者,来陈述他的历史。福音派释经学者过去常强调作者对圣经各卷书的用意,但独缺对叙事部分的看法。我们忘了每卷福音书都是各自发展的,必须分别来读,从头读到尾,才能领略神所默示的信息。
自从克理格(Krieger)以来,常用图昼、窗户,和镜子,来作经文这些方面的隐喻。透过文学层面的引导,读者在读经文时,就像在浏览一幅图画或肖像一般,看故事怎样呈现所要描述的世界。圣经的历史性,使人视故事为一扇窗户,看出经文背后的事件。最后,由于圣经和今天非常相关,经文又成了一面镜子,意义「锁定」在其中,读者从中只看见自己--经文是为了所有的信徒群体,而读者是其中的一部分。这理论主张:这三项因素都是圣经有效解释的一部分;忽略任何一个因素,都会对经文不公。
叙事体的解释有两方面:诗学,就是研究经文的艺术层面,或作者如何写作;意义,就是重新发掘作者要传达的信息。「如何」(诗学)带往「什么」(意义)。司登柏格(Sternberg)称叙事为「功能性的结构,为达到沟通之目的而用的方法,是叙事者与听众之间的交流,叙事者要透过一些安排,来产生某种效果」(1985:l)。至于这些「安排」的图解,我借用查特曼(Seymour Chatman 1978:6)和考彼波(Alan Culpepper 1983:6)的图,并将之发挥--参图6.l。
这个图解的目的,是展示作者如何将信息传达给读者。以下的各项分类,将逐一解释这幅图的各个部分。
1.暗示作者与叙事者。读者在经文中看不到真正的作者。朱尔(Juhl)指出,我们对作者的认识,端视他在经文中透露多少而定(1978)。这个观点帮助我们避免将经文心理化,试图发掘作者,好像士莱马赫(Schleiermacher)和迪特意(Dilthey)的作法一样。作者虽不在经文中,但却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人格(暗示作者)。而我们乃是研究经文,并非研究作者。在经文中,我们见到的,是原作者要强调的关注、价值和神学观点。这个观点也使我们不致将一段经文读入另一段(即使两者的作者相同),例如,将申命记读入出埃及记。不过,作者的出现也很重要,能使我们明白故事的历史性,并以经文原初的用意为中心。
有些故事中,还必需将暗示作者和叙事者分开;尤其若是故事中提到特定的叙事者时。不过,在圣经里面这种情况很少(使徒行传的「我们」段落乃是例外),所以我在此将这两者合在一起谈。叙事者是经文中那位看不见的发言人,在编辑段落中,他的声音特别清楚。叙事者讲述故事,有时并解释其重要性。例如,在使徒行传中,叙事者时常告诉我们,尽管困难不断,神的子民遇到种种逼 -/迫,但因着圣灵在教会中的工作,福音成功地传扬开来(徒二47,六7,九31,十二24)。约翰福音那段美妙的前言,也是叙事者的吟咏(约一l-18)。
司登柏格提到,按经文的记载,神的角色是不会改变,或不会更动的,这一点和与神相交的人形成强烈的对比,因他们会不断改变(1985:322-25)。神的作为常有变化,这不是因为他的本性改变了,而是因为故事中的人在不断变化。这些角色变化的发展,可分为五种,彼此亦可重叠,司登柏格以撒母耳记上十六章18节对大卫的描写来说明(P326):体形(「容貌俊美」。)、社会关系(「伯利恒人耶西的儿子」)、特长(「善于弹琴」)、道德与意识(「耶和华与他同在」),和广义的心理状态(「大有勇敢的战士、说话合宜」)。对每一个人的描写,都不夸大其辞,却能强调出神的能力;在全本圣经中,所推崇的是神,而不是这些英雄人物。士师记是最佳的例子。每一次胜利都是神的得胜,也是信靠它之人的得胜。凡靠赖自己的(如参孙),就也失败。
叙事者用许多技巧来描绘这些人物,让读者可以明白他们的角色。最常用的方法是形容。大卫的勇敢和扫罗的妒嫉,先是直接声明,再用他们之间发生的剧情来刻画。因此,在形容之上又加推理。另外,推理之上又加讽刺,因为扫罗的行动损及最初对他的形容和应许,而他既无能实现这一切,就由大卫取代了!在这方面,福音书和旧约故事有一点区别。福音书中,角色的性格比较简单,掌权者和门徒都可算为同一类,因为都只展现基本特性而已。例如,法利赛人、撒都该人,和希律党人(在意识形态上是相争的)都一起反对耶稣的弥赛亚身分。彼得和其他门徒略有不同,但是整体而言,他们都同样无知,信心处于萌芽阶段。旧约的主要人物(摩西、大卫、所罗门、以利亚)则充满动力,而有时起伏甚大。大卫从勇敢与坚信落到自我中心,以利亚从大有能力落到惧怕逃逸。一旦叙事与对自扩展了读者的眼界,读者就会随着人物的改变而更改自己的观点。
6.背景。按查特曼故事技巧的三层面说法,故事的背景可分地理、时间、社会或历史;这是结构布局和角色发展的基本场景。罗兹(D Rhoads)和米琪(D.Michie)说,布局有许多功能 :「制造气氛,判断冲突,暗示角色的性情,看他如何处理由布局带来的问题或威协,提供动作的说明(有时具反讽性),激发读者在自己文化中寻找联想,和不同的含义」(1982:63)。地理背景的一个例子,可以举路加福音第二十四章的以马忤斯旅程。整个故事是设在一个地理环境中,两位门徒离开耶路撒冷,挫贩沮丧,而在以马忤斯认出复活的主,再胜利地回到耶路撒冷。
在四卷福音书的复活故事中,加利利和耶路撒冷的对比,乃是关键所在。传统上,学者以耶路撒冷为拒绝之地,而以加利利为接受之地。但是,更接近叙事发展的看法,则是以耶路撒冷为受苦之地,以加利利为见证与了解之地。在马可和马太福音中,加利利成为启示之地,耶稣在那里指示门徒,他是复活的主。
时间背景也同样重要。约翰福音中的三次逾越节(约二13,六4,十一55)构成了耶稣整个工作的时间架构。广义而言,所有福音书的救赎历史都是时间背景,可分以色列时期、耶稣时期、教会时期。耶稣将他的新启示,就是弥赛亚的妥拉,立基于神过去向以色列的启示中;他传讲神的国现今已经临到,应验的时候到了;它为前面神对教会的救赎计画作了预备。
社会背景可以传递很强的信息。以路加的筵宴主题为例,许多事情都发生在宴客的情况之下,其中显明了三个层面:救赎论方面,象征神赦免并接纳罪人(路五27-32,十五l-32,十九l-18);社会方面,神的信息进入社会各阶层,使其沐浴在神的奇妙亮光之中(十四7-24,二十二31-32);使命教导方面,耶稣利用这类场景,教导跟随者他真正的目的和使命为何(九10-17,二十二24-3O,二十四36-49)。这些都奠基于犹太人以用餐相交的概念,假定一起吃饭就包括了生命的分享(Osborne 1984:123-24)。
最后,历史背景提供了解释的工具。这可以显明在两方面。经文背后的历史情境(如以赛亚或阿摩司的日期),告诉我们应当将怎样的历史时期应用在其中。我们可以找出阿摩司是在针对怎样的问题讲论,如此一来,便能更加了解经文。第二,圣经各卷书写作的历史情境,也很重要。究竟马太福音是在犹太人当中写的,还是在外邦人当中(这是引起极大争议的题目),对解释影响重大,如马太是否有反闪族主义的倾向,就必须依据这点来判断。
7.暗示的解释。根据本章前面的图解(参图6.1),暗示的解释是指作者说故事的修辞学技巧。作者运用反讽、幽默、象征等文学技巧,引导读者进入故事的剧情。在本段中,我将专注于叙事所用的文学技巧,是前面各段中没有详谈的。读者的问题,是必须清楚辨认出这些技巧背后隐藏的信息,并给予恰当的解释。不过,头一步是要能够辨认这些技巧,并了解其功能。
最常见的方法之一,便是重复。这一点相当重要,阿特尔(R.Alter)甚至用一整章来谈(1981:88-113,尤其95-96;亦参Longman 1987:95-96)。阿特尔辨认出五种类型:(1)字根型(Leitwort),重复使用同一字根的同源字,加强效果(路得记中的「去」和「回」);(2)中心情景型,重复一个具体的意象,以象征表达(参孙故事中的火;摩西篇章中的水);(3)主题型,以某个概念或价值作焦点(旷野漂流中的顺服与背逆);(4)一连串的行动,常为三部曲(王下一;三位五十夫长和其下属受到天火的警告);(5)模式型,某位英雄生平中的重大事件,不止一次重复(主喂饱五千人和四千人;保罗的任命三次重复提及,徒二十二21,二十三11,二十六17-18)。
有些文学批判家主张,这些纯粹只是文学的设计,但许多福音派人士反驳道,会有重复现象,是因为事情的确如此发生。不过,这类想法有违原意。历史和文学技巧没有理由无法并存。要否定这些重复事件的历史性,实在没有很好的理由,最多只能举出形式批判的假设;但圣经的作者所以把这些事写进去,不是单为记下历史(他们省略的比记下的要多得多),更是要强调某个重点。柏琳说,重复常是要让人从多重观点来看一个故事;例如,撒母耳记下第十八章从三方面来描述大卫为押撒龙的悲痛--他自己、约押,和所有的百姓。这样一来,他伤痛的深度便加强了(1983:73-79)。
另外一个主要的技巧,就是故事中的「断层」。作者刻意省略某些资料,好让读者能参与到剧情中来。司登柏格指出,透过前面的资料、结构布局的发展、角色的变化,和故事背后的文化条件,经文以掌握填补断层的过程。为了要明白经文的含义,读者就不得不更深潜入叙事世界;这是一种搜寻,也是一程过程。
司登柏格用大卫和拔示巴的故事(撒下十一)作示范(1985:190-219)。作者并没有声明大卫的罪为何,也没有讲乌利亚了解多少,读者只能自己揣摩,以真补这些资料。作者也刻意不说大卫为何召唤乌利亚(6-l3),读者起先会往好的一面想,到后来才发现那可怕的预谋(14-15节)。这样一来,乌利亚原本似乎无足轻重的话,就加倍显出反讽的力量:「我岂可回家吃喝,与妻子同寝呢?我敢在王面前起誓,我决不行这事」(11节)。读者不知道乌利亚这样说,是单纯地表示向大卫尽忠,还是明示他不愿去与妻子同寝,让大卫脱离困境。藉着故事中的断层,悬疑性加增,读者会强烈地感受到经文中的情绪。
8.暗示的读者。乍看之下,这似乎又是学术界吹毛求疵的例子;只有那些成日逗留在斗室的无趣学者,才会用到这种东西。其实不然,对一般读者而言,这可以说是最实用的工具。这项理论立基于一个假定,即每卷书心目中都有它的读者群。这些原初的读者是谁,「真正的读者」(今天实际读的人)并不知道,而由经文的原初信息,只能看出背后「暗示的读者」是怎样的人。经文要真正的读者从「暗示的读者」的角度来读,与他们的问题认同,也领受同样的信息。这个过程能帮助真正的读者体会经文所宣示的感情和回应,而不致将其他含义读进经文中。
虽然文学批判圈大多否定可以发现原初的信息为何,但我相信,暗示的读者就是一种形象,让人能侦测出经文原初的信息;它不应该是谜样的实体,让人可以任意用多种意思来解读经文。考彼波说:「读者接纳经文加给他/她的观点,逐一去体会,本来的期待或落空、或需修改,将经文的某部分与其他部分相连,揣摩经文要读者去想像、去解明的部分;这样,经文的意思便逐渐明朗了。」换言之,经文会引导读者,透过「暗示的读者」等方法,勉强他们进入经文的世界,重新活在其中,从而领悟原初的意义为何。
解析圣经和圣经神学,能使诠释者找出经文命题式或神学性的意义,而暗示的读者却能帮助我们发现,故事中任务式或关联性的意义。我称这一步为「读者认同」,要探究的是经文对其心目中的读者,或暗示的读者,有什么要求,然后再与这目标「认同」。换言之,在读一段经文的时候,我让经文来决定我的回应,就是臣服于它内在的动力,并按照它来调整自己的生活(请看处境化的图解,参本书447页)。这样一来,真正的读者便能发现,这故事如何可以应用在他们自己身上,或对他们有何重要性。这是传讲圣经故事极有利的途径。
举个例子,常有人用迦拿的婚筵来教导祷告应当坚持不懈:如果我们像马利亚一样,坚持要耶稣满足我们的需要(约二3-5),他必会成就。然而,这并不是经文所强调的重点。从第一、二章的场景和二章11节的编辑说明(「耶稣……显出他的荣耀来,他的门徒就信他了」)来看,此处的信息是与基督论有关,焦点为耶稣的「荣耀」,而不是如何祷告。马利亚的请求,是凸显出耶稣弥赛亚职分的方式之一(意味他公开事奉的开始),并不是要作门徒的典范。此处要暗示的读者来相信他,也就是我们应当与马利亚一样,看出耶稣的「荣耀」。
同样,详细阅读以利亚和以利沙的纪事(王上十七-王下十三),会发现其中多处刻意仿效摩西和埃及的事。从这个角度看,列王纪上下的神迹有两个目的:彰显雅巍胜过巴力的能力(正如十灾显明埃及神祗的无能),并展示神对以色列人拜偶像的审判。这些故事要求暗示的读者单单相信神,拒绝世俗化的诱惑。现代的读者无需再去寻求同样的神迹,只要重新活出这些故事所呈现的信心与委身。
9.结论。以上各页所描述的过程,既简单又复杂。其中的术语和观念,似乎超越一般读者的程度;但实际上,这些方法乃是立基于读圣经的基本常识。这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提供一种角度,让我们能更「切身」地阅读经文。存着这些概念,连续阅读经文几遍,读者就会「感受」到其中戏剧的流动。在读经的时候,可以逐一辨示出故事的各种层面(结构布局、角色、背景)和讲述法(陈述的方式--暗示的作者、叙事观点、暗示的解释、暗示的读者)。换言之,我们会仔细观察圣经作者的文学技巧,看他怎样创造叙事世界,然后便可以在其中发现故事的意义与重要性。
叙事批判法的弱点
文学批判这门学科也像所有的思想党派一样,具多重层面,我们不能把所有拥护者都堆成一堆,算为一类。以下所提到的问题,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学者;不过,大体而言,可以代表这个运动的特色。一旦我们醉心于某个新玩意儿(即使是学术界的玩意儿),很容易就会失去警戒的心,不加批判地来运用这个工具,却不知道它会造成什么伤害。以下所谈的各点,并不是要藐视或拒绝文学批判,只是要提出警告,避免滥用。我希望学生能精通前面一部分的技巧,如此便能避免这里所讲的危险。
1.非历史化的倾向。何林斯(J.J.Coffins)曾提到(fn.l),许多文学批判家极力否认经文含有任何一点历史成分在内。经文的极端自主性(参附篇一),表示它不单与原作者不再相干,也和原初写作的历史架构不再相干。
有些人认为,这包含了否定历史批判法;这种说法也有一些道理。形式批判和编辑批判的传统作法,是忽略经文最后的样式。事实上,我一向感到,叙事批判的成功,显示出圣经故事的合一性,因此便铲除了较负面的传统批判、源本批判之根基;因为判断「后来添加」之经文的办法,乃是依据假定经文有不畅顺之处。叙事研究则显示:视创世记为合一的经文是可能的,而文学衔接显尴尬之处,却是自有原因,而且十分合理。
不过,另有许多人却否认经文背后的历史。事实上,圣经已经被逐出原来停泊的港口,漂浮在现代相对论的海洋中。故事意义大开「玩耍」之门,现代读者必须各自塑造自己的解释。因此,罗兹和米琪称马可福音为「具自主性的文学创作」,和那位真正的耶稣及其生平毫无关系。它是「自足的封闭世界」,所描绘的对象「不代表真实的历史事件,只是提到历史中出现过的人物、地点和事件」(1982:3-4;强调字为他们所用)。
代表这观点的典型说法,是弗瑞(Hans Frei)提出的,他呼吁现代的批判学者,不要再钻研历史,要回到批判之先,「真正」来读圣经的故事;或要他们辨识出,它具「历史样式」的特性(1974:10-35)。不过,他把这一点与原初真正的历史事件截然分开;对弗瑞而言,故事自有其意义;不应当去找经文背后的事件,只需要详细阅读经文本身。但是这对经文并不公平。司登柏格评论道:「实在很可惜,……热衷于从『文学』角度来看圣经的人,竟然会像历史批判派的说法一样,其实这一派的全盛期很短,早已过时,甚至当日提出这类新批判法的人,也未必真正有这种意思,更没有照样行过。」
实际来说,文学与历史可以并肩存在,互相倚赖。经文及其背景都是意义的主要成分,一个是事件的文学表达,另一个则显出其重要性。作者和当时的读者既有共同的假定,若要充分了解经文,就更需要找出这类资料了。简言之,对圣经故事来说,有两方面的历史很重要:一为故事背后的历史事件,一为可以解明经文用意的背景资料。
2.将作者搁在一旁。在释经学的辩论中,核心问题便是「作者-经文-读者」关系的解析(参附篇一),而读者回应批判,则是远离作者之漫长过程中的最后一步。这一派倡导人士都接受某种自主理论,即,作品一经写完,便脱离作者而自主。所以,一段经文的意义完全是看现在的读者怎样解释,而不是「过去」的作者或经文怎么看。可是这样的二分法并无必要。提瑟顿写道:
文学与哲学释经法中,对读者角色的见解相当有价值,但有时却会讲得太过分,暗示对经文或作者而言,可以出现无限
的相对主义。在这个时代里,对意义的探索已简化为语言效果的讲究。(Lundin,Thiselton,Walhout 1985:8l)
这种怀疑论和简化主义(reductionism)都是无凭无据的。读者运用释经学的技巧,是要了解经文的原意,并与它认同。将圣经作者与其作品拉开,是全无必要的事。
3.否定原意或用意。这也是本书末两篇「附篇」的内容,所以此处无需详述。对偏激的批判者而言,暗示的作者取代了经文背后的真正作者,小说取代了历史;因此,经文和其字句整个都独立出来,与原先的意思或用意无干,而读者可以在经文中制造出自己的意思。许多文学批判者否定,可以从一句话探测出其「用意」为何,即,经文字句背后的原来状况为何。但每一个例子都显出,这一步既不必要,又危险,会带向极端的相对主义,以致每个人自己的「意义」都像作者的意义一样正确,而「真相」便不可能得到证实。麦奈特(ScotMcKnight)说:
文学理论家或许会被水面上「浮动」的冰块震慑,形容它的外形何等美丽,有何等大的吸引力,但是过不了多久,他们
的船便会清醒,发现一项「铁达尼号式」毁灭性的事实,即,他们所注视的,其实是一座冰山,底下的部分比露出水
面的部分要大得多。(1988:128)
4.简化与分离的思想。把意义简化为经文内各种因素的相互关系(如结构布局或背景),不仅没有必要,而且显然错误。就某个层面来说,文学批判的确很有贡献,它提醒我们,意义在于视经文为一个整体,而非分割的片断。然而,一半的真理若讲成全部的真理,就会成了错误。这里正是如此。如果不以解经与历史文化的研究作更广的范围,我们绝不可能探索到经文的原意。贪偏激的文学批判家不相信我们能够明白作者的原义,也认为不应当如此去追寻,但是本章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驳斥这种观点。
解经研究和仔细阅读经文,这两方面并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两者皆然。语意的研究(如本书第三章所说明)若不以经文本身来掌握,就会产生反效果,导致意义的「不合法的总体转移」。再者,研究经文背后的事件或背景,除非以经文来掌控后果,否则常会出现修改的历史与揣测的社会理论(参本书第五章)。同时,文学分析若没有解经的掌舵,也会落入主观主义。如果作者的意思是不可能得知的,偏激的文学批判者就对了,而我们只得接受个人对经文的主观看法。但是,情况并非如此,因此我们必须说,「惟独经文」的努力,最佳的状况是误入岐途,而最严重的情况则是落入险境。
5.将现代文学分类法加在古代文体之上。许多现代理论家,是在精通现代小说之后,才定出自己的理论。柏琳尝试要让「圣经故事美学化」,但她也落入这种错误;她为「将经文世界与真实世界隔离」辩护,理由是「文学作品应当根据文学科学的原则来分析」(1983:16)。我们可以同意她的大前提,即:语言游戏的规则应当由文学来制定,而非考古学或心理学。然而问题为:这些人所提出之理论依据,通常是现代文学而非古代文体。
柏琳本人(以及 Sternberg和Alter)算是良好的例外;不过,最佳的修正说法,是欧尼提出的,他写了《新约的文学环境》(TheNew Testament in Its Literary Environment)一书,特意要重新平衡,每一种文体都从犹太和希腊罗马的平行作品来思考。例如,他谨慎地将福音书与犹太和希腊罗马的传记文学比较,以判断福音书作者如何择定其形式,为要增强释经的指导力,可以按照它们本身文体的定律来解释(1987:17-76)。他对时下方法的回应为:「现代学者所制定的文学体裁与结构,是根据小说而来;这些并不能排除古代文化用叙事艺术来传达历史实况观的作法。(P.lll;亦参Stemberg 1985:23-24)。换言之,古代常采用小说的文体,来描述所发生的事实(今天有时依然如此)。假定圣经历史学家会采用非历史的立场,乃是错误的看法。
6.偏好怪异的理论。朗文注意到,这派提倡者不断制造新名称,用大量新术语来作解释(1987:47-50)。阅读一些读者回应批判或解构式文学的书,等于在学一种新的外语。不同的是,外语是讲实际的概念,但这些文学教科书充满哲理概念,除了学者专家之外,可说无人能懂!像actantial,aporia,narratee,implied reader等术语,只有圈内人才明白,其他人完全不知所云。
还有,许多理论彼此矛盾。朗文注意到,最前卫的学派思想,运用到圣经时,已有一段时间差距。时下的潮流是专注于社会科学,而一些理论在社会科学界盛行了十年之后(如解构主义;参附篇一),才开始出现在圣经研究中。每个人都希望挤身于最先进的运动;我们正在重复雅典人的错误,他们「不顾别的事,只将新闻说说听听」(徒十七21)。且容我再加上一点修正:「新思想」并没有什么错,而每一个领域--如医学或工程--都有其术语(你在看球赛转播的时候,不是也曾听到一些你不太明白的行话?)不过,如果某个思想领域声称,自己所提供是很实用的方法,每一个人都能用,它就要避免太过专业的术语,也要在理论上能合一。事实上,本章最主要的目的就在于此:简化令人眼花撩乱的专业化方法,并提出能综合各种理论的技巧。
7.忽视初期教会的理解。初期教会对圣经的解释,固然不能作为现代方法的衡量标准,因为我们与他们的思想模式不同,可是我们仍然要注意,所有最初注释圣经的人,都以圣经的故事为历史。麦奈特说:「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份早期教会文件祝福音书为文学杰作;几乎没有资料可以证明,诠释者是对结构布局、技巧、角色发展等有兴趣」(1988:146)。这并不是证明以文学角度看经文是错的,只能证明它是新的见解。可是这也显示,最接近当初事实的人并不认为这些纯粹是文学的创作。因为从一开始,教会便是以指示性的角度来看圣经,我们若要抛弃这种看法,需要找到非常强的证据才行。
8.拒绝各卷书背后的来源。前面提到,叙事批判者拒绝形式和编辑学者负面的研究成果,因他们太轻易反故事分割为真实部分与非真实部分(即源于最初事件的部分和后人添加的部分);这是正确的。但是,文学批判者也忽略了其正面的贡献。
圣经有些书卷是否合适采用区别来源的方法来研究,的确值得怀疑;但列王纪、历代志和福音书却不然。至于究竟哪一着卷福音书最早写成,辩论甚烈,不过大家一致同意,它们彼此之间互相依赖。下面我将说明,在解释任何一卷福音书的时候,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福音书作者的确审慎地使用了资料来源。如果源本批判的问题可以解决(我认为可以;参本章的下一部分),在判断作者的原意上,这一点便举足轻重。凡刻意避免这角度的方法,便不能自称可以找到原初的含义。若是造出「前福音书」,或强自塑造经文背后的事件,固然并无必要;但若完全忽视外在的因素,则亦不恰当。若要了解经文,必须同时考虑内在与外在的因素。
9.结论。以文学的角度研究圣经故事,显然有优点,也有缺点。其中的问题十分醒目,以致有人怀疑这种运动是否有任何价值。麦奈特甚至说:「文学批判中大部分可取的地方,在编辑批判的『写作批判』(composition criticism)范畴内,都已经探索过了。」如此,他把文学批判放在传统批判过程之内。我的看法并不是如此。意义要从经文最终的形式内来发现,而不是透过传统批判过程来寻找;如果一定要分类,我们可将源本批判放在文学分析的大类之下。不过,其实这种「隶属」并无必要;所有层面(历史-批判;文法-历史;文学)各有其成效,在释经的过程中可以相互补充,以发现一段经文的意义。如今所需要的,是运用释经原则来完成这个工作,将各种成分混合在一起,使得故事原初想在读者生命中产生的目的,得以实现。
研究故事经文之方法的原则
前面已经说明,在释经学批判方法论的诸神殿中,叙事批判有其一席之地。这个学科清楚列出一个故事如何产生意义、如何吸引读者进入其叙事世界。此外,在详读一段经文的时候,可以发现其中的各个成分很有价值;简而言之,这个方法有用!可是,若将它与历史与指示性的意义分割,它就会变成主观又武断。所以,任何一种合适的方法论,必须将这两方面(文学与历史)混合在一在,使其互相修正,强化优点,避免缺失。我将依据一般释经学段落中所立下的基本原则,来一一说明文学方法的各项要点。
1.结构分析。一开始,我们要详细研读经文本身,寻找故事流程,对结构布局有初步的概念。第一步是从宏观的角度,注意到整个作品的发展。然后才从微观的角度,分析各个小段落,或小故事。每则故事再一一细分为「动作」单位。这些都列在图表上,来判断各个角色如何互动,冲突如何起落--在单个故事中,也在整个大故事中。接下来,我们要研究背景(地理、时间或社会)对结构布局发展产生的效应,并将整个故事放在一起,来看其结构发展。
马太福音的复活故事(太二十七 66-二十八20)是个很好的例子。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这故事是以与反对耶稣之人打交道的几个故事为结构。从个别单位看,可以发现以下的进展:祭司想要守墓(以拦阻神的计划;二十七62-66);与其平行的,是妇人们私下造访墓地(她们是要膏耶稣的身体,不是要庆祝它的复活;二十八1)。这两件事都被翻转,因神以奇迹干预,使耶稣从死里复活(2-4节;请注意,马太喜爱超自然的景象;二十七到51-53)、又有天使向妇人说话(5-7节),以及耶稣首次向妇人的显现(8-10节)。祭司第二度想要拦阻神的计画,他们贿赂守卫,对复活的事说谎(11-15节);与其平行的,是门徒的怀疑(17节)。这两件事都被大使命翻转过来(18-20节)。值得注意的对照为:守卫(吓昏了;4节)和妇女(不要惧怕的劝慰; 5节)、祭司(要人说谎;11-15节)和耶稣(要人承担使命;18-20节)。在背景方面,既有时间(二十七62,二十八l注明时间),也有地理(前面「布局」段落中,曾说明耶路撒冷-加利利的意义)。
2.文体分析。诠释者必须辨识呈现题材的各种文学技巧,看它们如何使结构布局更生动,怎样使故事高潮起伏。我们要找出交错法或括号法(框架技巧)、重复、断层、对立、象征、反讽等文学特质。每一项都能使经文增色。我们也要研究作者个人的文体倾向,看出它在个别故事中的运作。
马太福音第二十八章用了几个基本技巧。例如,有一个断层,即马太没有描述复活,只是让读者从上下文来揣测。祭司用尽人的力量,想来阻挡神的计画,使悬疑性一路升高,可是奇妙的对比出现了,神的能力令坚强的士兵战栗、吓昏过去;这真是最佳的戏剧性表达。另外,还有一大反讽:祭司无可奈何,不得不贿赂守卫,要他们撒下瞒天大谎,但这正是他们在第二十七章62-66节中,要求彼拉多要防止的事(耶稣的身体被偷走)。对话的场景让读者感受到神与人的冲突--祭司的操纵手法,天使的含蓄责备、复活主难以置信的应许。金斯伯利曾说,马太结构布局的要素是冲突,在这一复活故事中的确如此。事实上,这与耶稣诞生的故事一前一后形成括号,因该故事也是一场冲突,一方面是神的计划,另一方面为犹太首领(希律王)想拦阻神旨意的阴谋。
3.编辑分析。对列王纪-历代志和福音书而言,源本批判和编辑研究特别有用,可以补充结构与文体的研究,以判断重点何在。就故事与神学层面而言,编辑技巧可以作为掌控因素,防止主观的解释。方法有两种,而两者都要将福音书一行行来对照。第一种技巧为写作分析,即看作者如何运用其来源。这方法专业性较强,要求字与字的比较,以及运用字的统计分析,以判断那个字为马可或马太所独有。此外,它的结果还要倚赖福音书起源的理论。虽然大多数人同意,马太和路加是用马可福音和另一个耶稣语录集(称为Q),但仍有人对此说提出挑战。我认为这看法相当可取,不过在此仍鼓励读者要谨慎定夺。
第二种为编辑分析法,这对非专业人士比较有用。把福音书互相比较,能帮助我们看出基本的困难,分辨出添加、省略、扩充,以致可以判别经文所要强调之点。这种比较有外在与内在的标准。
外在方面,读者要找引入经文的突然变化,即,作者改变来源的方法。故事中的「接缝」,就是引入段落,或衔接另一资料的过渡话语,是特定语言和所强调之主题的指标,因为在接缝中,我们可以最清楚看见作者的手。摘要说明(如太四23-25和九35,指出耶稣讲道的活动,框出了这卷福音书中的一个重要段落)是很有用的线索,暗示出一个段落的目的。从编辑旁白和添加的说明,可以辨识出作者独特的神学。例如,马太的「公式引句」(formula quotations;如:二5-6、15、17-18)是对他的应验观和弥赛亚重点了解的关键。因此,福音书中或列王纪-历代志中的变化,是写作目的和文体特色的重要线索。
内在方面,学者要找「线头」,就是作者怎样用重复的模式与特殊的表达法,将住处传给读者。现今最看重的为整体的结构(而非作者所用的资料)。一个段落中小文体的交互使用(马可福音橄榄山讲论中,比喻、教导题材、启示文学都有)对整个艺术结构是很好的指标。故事中张力的逻辑或最不明确之处,也可以进一步引导读者进入经文的故事世界。在整个福音书中,耶稣一直拒绝直接回答问题,似乎总是让人感到一头雾水(如约翰福第三章的尼哥底母)。我们不必读太多,便会明白这是故事结构布局刻意的安排,是整个福音中的上/下结构中的一部分。耶稣刻意从天上的角度来说话,他的听众从地上的角度来回应。如此一来,读者不得不承认两者的区别,并作出抉择。换言这,经文运用这种方法,来将神在耶稣里的要求放在读者面前。
总而言之,诠释者研究作者如何安排材料,注意他如何运用来源作掌控,把整个故事的信息更加清楚地表达出来。换言之,我们要将来源和编辑的技巧与叙事批判结合起来,容许这些(有时完全不同)的方法互相影响,彼此修正,以明了作者原来要表达的故事和神学信息。
4.解经分析。在详细查验作者的编辑抉择之后,接下来学者要运用前面所讲过的一般释经学原则,用文法-历史法来看经文。文法可以让人对字的关系更清楚,从而对故事的流向更明白;语意的研究使原来的意义更澄澈。当然,不一定要完成了第一到第三步,才这样作;事实上,这些方法是合在一起运用的。例如,文法和字的研究亦是文体分析的层面;它们相互倚赖。此外,编辑-批判分析也是研读故事文学的解经工具。从一个角度而言,解经的作用是其他方法的综合摘要;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它乃是一种掌控,因为许多故事研究忽视了认真的解经,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背景资料在故事研究中亦非常重要。这些故事是在某种文化内写成,而我们并不熟悉这些文化;若缺乏这类资料,我们只能发现表面的结构布局,但却无法深入了解其重要性。当然,这些方面与以上所提的编辑研究也分不开;其实,这些都是故事全面性研究的一部分,包括叙事的技巧、作者如何运用来源,以及经文的文-历史构造。
5.神学分析。学者必须区分何为一段经文之内细节上的重点,何为主要的神学线路,就是将这些连到大段,以及整卷书的脉络。这样就能产生经文的大点与其下的小点。故事包含戏剧层面,也包含神学层面;神学层面与意义的命题因素有关,戏剧层面与意义的动力或使命因素[与实用(praxis)相关]有关。
诠释者对经文的这两方面都必须留意。我们被带入故事的叙事世界时,戏剧会使我们与结构布局和角色对应,并使我们与暗示的读者站在同一边。就在这时,神学教训也贯彻全剧,我们与故事对应时,无意间便有所学习。在解释时,这两个因素互相倚赖,不可分开。理论若没有实用之例就枯燥无味,而实用若没有理论就毫无内容。例如,马太福音的复活故事(参上文l、2点)是以基督论为中心,教导耶稣为复活之主,总结了马太所强调的事:耶稣为神的圣子、具雅巍的权柄(18节)、无所不在(20节)。同时,它也教导:反对神的计划必徒劳无功,而作门徒却宝贵无比。最后,大使命(太二十八18-20)成为第一卷福音书的高峰,强调要「到万民去」(19节)。
6.处境化。这一步是圣经故事的核心,要求读者把其中的教训应用到自己的环境中。其实,写故事的本意,就是要将以色列(旧约)、耶稣(福音书),或早期教会(使徒行传)之生活的意义,应用到后期神子民的团体中。就福音书而言,有所谓的「耶稣生平情境」(Sitzim Leben Jesu)和「每卷福音书写作对象之教会生活情境」(Sitz imLeben Kirche)。后者乃是福音书作者所受到的感动,将耶稣生平从合乎当时教会处境的角度写出来。所以,我们将它应用在现今的需要中,也是合理的。其实,圣经故事乃是:以故事的形式表达实际关系中的神学。
同时,故事要求读者对戏剧产生回应。所以我们读的时候,一定会身历其境,体会到其中的冲突与教训。我们会像门徒一样,对耶稣感到震惊,要敬拜他。我们也会像耶稣一样,要顺服父神;对我们而言,作门徒也就是要「背起十字架」,即使那「十字架」会要我们殉道--像当年许多门徒一样。在「暗示的读者」那段中,我已经讨论过这个方法。我们的任务是与经文心目中的「读者」来「认同」,让故事来引导我们的回应。许多人(如Robinson 1980:123-24)认为,讲解圣经故事的讲道,应当采用「非直接的处境化」,而不是「直接的处境化」。这个主张有其道理,因为福音书未曾明文指出要点为何。不过,如果我们太不直接,作者想要传的信息就会失落在主观的洋海中。我比较喜欢「对方法和途径提出建议」(参本书第十六章),引导会众去亲身体会故事的重要性。
7.讲章采用叙事形式。处境化意味从解经转到讲章(参本书第十五、十六章)。对圣经故事而言,其中包含了葛利丹努(Greidanus)所谓的「叙事形式」。这种形式不像「三点式」的讲章,依据经文的要点作逻辑性的架构,而是按著圣经故事的轮廓前进,重述剧情,帮助会众一步步去体验故事的变化与张力。这时,背景资料就成了讲章的工具,引导听众进入当时的情景,使他们能亲身领略到其中的信息。许多用「叙事讲章」的人,强烈反对列出讲章的「要点」[Buttrick重新命名为「动点」(moves)],理由为:这样作会以知性的资料取代经文情感的动力。但这种想法相当离谱。如果经文的故事中有两部分或三部分(或「动点」),讲章以此为架构,是很自然的事。
此外,我也反对目前否定神学层面的趋势,他们的理由为:故事是非直接的,不是直接的。这点忽略了编辑批判的结果,因为这种研究已经显示,圣经故事的核心确实为神学,它乃是要引导读者重新活出包装在故事内的真理。故事不像教训的题材那样直接,但是它也有神学要点,并期待读者和信息对应。我认为,从某个角度而言,圣经故事甚至强过直接的教导,更容易应用到人的生活中。
圣经故事含有神学,正如以上所言,其中的原则或主题是要读者吸收的。不过,它们主要仍是故事,所以应当以故事的方式来宣讲。如果说,传道人的任务是使听众进入经文的世界,感受到其召唤力,那么,圣经故事尤然,因为这正是它们的主要目的。故事讲章的要诀为:大纲应当由故事的结构布局发展来掌控。这样一来,「剧幕」单们就成了讲章的「要点」,只是若从「进展」(一出戏各「幕」)的角度来想,而不视之为论点(这较适合教导性的讲章),就更好。
在完成以上六点之后,传道人要将各种因素(结构布局发展、对白、神学重点、读者认同)综合起来,作成一篇富戏剧性的讲章,重塑原来处境化的信息,让它对今日说话。传道人在重讲故事时,可以运用背景,让会众重新体会当时的情形,甚至彷佛置身其中,而看出其中的信息如何满足今日的需要。在重述故事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就会自然地应用(即读者认同)。这种讲道与比喻讲道相同,要将地方性色彩(故事内会有的成分)和神学重点(应当配合今日而重新处境化)区分出来。前者可以帮助听众进入故事,感受到它的能力,后者可以帮助他们看出,故事与他们的需要有何关系。在讲章中不太需要从现代生活中再举例子;故事形式之内已经充满各种例子,自然会导出应用。因此,故事性讲道的说服力、推动力,比教导性讲道还要更强;后者只是描述基督教的真理,而故事性讲道则把这些真理在「实际生活」中表现出来。
标准修订版(Revised standard Version)在1952年面市之后,英文的读者才明白希伯来诗在圣经中真正的地位为何。从前的版本只将诗篇印成诗的形式,但标准修订版却将所有圣经中的诗都这样印。叙事书卷中,有许多诗歌(创四十九;出十1-18;申三十二,三十三;士五;撒上二1-10;撒下一19-27;王上十二16;王下十九21-34),而整个先知书都充斥着诗文(何、珥、摩、俄、弥、鸿、哈、番),有些甚至占很大的篇幅(赛、耶、拿、亚)。一般人都知道诗篇、箴言、耶利米哀歌、雅歌,和约伯记为诗体,但其实旧约的诗体部分占很大的成分。因此,诗是跨越文体的一种笔法,也是智慧文学和先知文学的主要修辞技巧。 现在诗篇的意义和神学引起许多争议。这个世纪大半的倾向为:将每篇诗都放入古代以色列宗教生活的历史情境(Sitz im Leben)之中(如Albright,Freedman)。这种历史法的处理,是利用诗篇的作品来重新架构以色列敬拜模式与思想的发展。但,另一批人却采用新文学批判(参附篇一)的角度,视每一篇诗各成一单位,只探究其个别的文艺世界(Alonso-Schokel l960)。然而,大多数学者不愿将整体(视诗篇为以色列敬拜礼仪的一部分)与个体(视诗篇为某位作者的产品)两种层面截然划分。这两部分互相倚赖,应当一同研究(参Gerstenberper 1985:424-25,及Brueggemann 1988:ix-x)。事实上,葛斯登伯格(Gerstenberger)区分出几个步骤,从个人到家庭或支派、再到全国的宗教认同--以圣殿为中心(1988:33-34)。诗篇内有个人性的成分,也有集体性的成分,在以色列赞美诗的形成过程中,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 明白希伯来诗的功能,是很重要的。有人指出,圣经中最广为诵读的部分,就是诗篇,这话一点也不错。新约的随身本中常附加诗篇,而大部分的崇拜中仍时常歌唱或吟咏诗篇。新约中引用诗篇的程度,显出它在初期教会中的重要性。但是诗篇并不容易了解;其中的平行句与韵律模式常不容易解明;而草率的读者很容易会将额外的意思读进平行句,超过上下文所允许的范围。此外,许多诗(如哀歌或咒诅诗)乍看之下似乎无法应用。学者与牧者也会夸大希伯来诗中的意象或隐喻,赋予它过重的神学意味。若要明白闪语的诗,就必须要对其形式与功能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我观看你的天, 诗的种类 问语诗歌起源于百姓的宗教生活,有团体,也有个人。散文不足以表达灵魂深处的感受,而诗歌则能深刻流露情感,在信仰与敬拜上成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方法。不同的宗教需要,造成不同类型的赞美诗。希伯来的诗歌不具娱乐性,而是要在全国的生活中,并在它和雅巍的关系上,发挥作用。诗歌具崇拜方面的功能,调整百姓与神的关系;又具讲道功能,提醒百姓在神面前的责任。诗篇并不像今日的赞美诗一样,只作点缀之用;在圣殿和会堂中,诗篇乃是崇拜聚会的焦点。先知从神而来的话语常为诗歌的形式,并非无故。诗歌不仅便于记忆,其中的信息也更动人情感,能力更强。 1.战歌。战歌是诗歌最早的形式之一。很多人认为,出埃及记十七章16节全民备战的呼召,士师记七章18、20节的战争口号(或许民十35-36也是如此),都有诗歌的意味。最出名的是摩西(出十五1-18)和底波拉(士五)的凯旋之歌;此外还有民数记二十一章27-30节胜过摩押人之歌,和撒母耳记上十八章7节,二十一章 11节,二十九章5节对大卫英勇的赞扬(「扫罗杀死千千,大卫杀死万万」)等。后面一例没有强调对神的倚赖,不过其他大部分都因神的手制服仇敌而欢欣鼓舞。荣耀属于雅巍,他将掳物与尊荣和他的子民分享。 2.情歌。情歌成为诗歌的第二大类。立刻跃入我们心头的,便是雅歌--那历世历代以来让学者困扰的书卷。蔡尔兹(B.S.Childs)论到本书在历史上的五种解释法:(1)犹太教与初期教会(以及现代的倪柝声等人)将它寓意化,解为神或基督对他子民之爱;(2)有些现代学者认为它是被掳之后对神之爱的教诲(类似第一项);(3)常见的解释是视之为戏剧,或是描述一位女子与她爱人的故事(传统看法),或是三个角色的故事(君王要引诱女子离开她的爱人);(4)大部分现代批判家认为,其结构不具进展性,因而认为它是世俗情歌的收集,或许是以赞美诗为其模式;(5)少数人认为,这卷书以爱情为意象,是以色列节期时宗教仪式中所用。 以上第三与第四种的可能性最大,我个人的偏好是视它为一首情诗,描述一位美丽的女子与她爱人的故事,将她的爱人描写成乡间的牧人和君王。既然这两幅图都与大卫相关,并延及他的儿子所罗门,我认为没有理由视之为复杂(且困难重重)的三角剧。我也不认为其中的架构松散到只是诗集的地步。中心的特色是两人之间的爱情。这首诗只是略具结构布局,而其中爱的关系从头到尾一样坚定。所以,它主要是一首情歌,非常适用于婚姻讲座。 3.哀歌。哀歌是最常见的诗歌。整个诗篇中共有六十余篇为哀歌,包括个人的(如诗三,五-七,十三,十七,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八,三十一,三十八-四十,四十二-四十三,五十一,五十四-五十七,六十九-七十一,一二○,一三九,一四二)和整体的(如诗九,十二,四十四,五十八,六十,七十,七十九-八十,九十四,一三七),就是诗人或全国在痛苦中向神呼求。在诗篇之外,大卫还有两首哀歌,为扫罗和约拿单(撒下一7-27)和押尼珥(撒下三33-34)而写。这类诗歌为悲惨的遭遇伤痛,并向神求助。 海斯注意到哀歌的结构有七个共同的要点(1976:58-59):(1)向神说话(如诗二十二1所记被弃绝的感受:「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通常吐露信靠之心(七十一1:「在你里面,哦,雅巍,我要找避难所;愿我永不致蒙羞」);(2)对痛苦的描述,通常是用比拟的说法(五十七4:「我在狮子当中……他们的牙齿是枪,是箭」),有时说到自己的安危(六十九2:「我陷在污泥中」),甚至会对神发出埋怨(四十四9:「但你已经拒绝了我们,羞辱了我们」);(3)祈求拯救,一方面脱离险境(三7上:「起来,哦,上主!救我,哦,我的神!」),一方面击败敌人(三7下:「因为你打了我一切仇敌的腮骨;你敲碎恶人的牙齿」);(4)陈明对雅巍的信心或信靠(十二7:「哦,雅巍,你必保护我们;你必保佑我们永远脱离这世代的人。」;(5)认罪(二十五11下:「赦免我的罪,因为我的罪重大」),或肯定自己的无辜(十七3-5:「你熬炼我,却找不着什么……我不行强暴人的道路……我的两脚未曾滑跌」);(6)起誓,如果神应允所求,便要作某事(五十六12:「我一定会将所起的誓献上,哦,神;我要将感谢祭献给你」),也常包括提醒神履行它的约(七十四18:「记念这事,哦,上主」;(7)结论,或许是赞美(五十七11:「愿你崇高,哦,神,过于诸天;愿你的荣耀高过全地」),或许是重述请求(八十19:「让我们复原,哦,上主,全能的神;愿你的脸光照我们,我们便能得救」)。很少有几篇诗完全具备以上各点。不过,这些的确是衷歌的主要成分。 这类诗篇对每个信徒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若有疾病缠身(诗六,十三,三十一,三十八,三十九,八十八,一○二),或遭仇敌欺凌(三,九,十,十三,三十五,五十二-五十七,六十二,六十九,八十六,一○九,一二○,一三九),或感受到自己有罪(二十五,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一,五十一),都可以从哀歌中找到祈祷的榜样,也从中得到安慰。许多人声称,可以直接用这些诗歌来祈祷;我同意,但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的方式是:透过默想,将它处境化,然后再用它们来祈祷,以反映出我本身的情况。 4.赞美诗。赞美诗是圣经的诗歌中最接近纯粹崇拜的一类。它们不是忧伤或需要的产品,而是因敬拜雅巍的喜乐直接发出的称颂。这类诗歌提醒我们基督徒生活的真义,如韦斯敏斯特信仰告白中所说,人的目标为「荣耀神,并永远以他为乐」。所有的赞美诗结构几乎都相同:呼吁神(一三九1:「上主啊,你已经鉴察我,认识我」);敬拜的宣召(一一一1:「我要一心称谢上主」);赞美雅巍的动机和敬拜的理由,通常是讲论神的属性与作为(一一一2:「他的作为荣耀又伟大」);最后为结论,重复赞美的呼召,通常包括一连串的称颂(一一一1O:「赞美永远归于他」)。 费依与司陶特注意到赞美诗的三种特殊类型:称颂雅巍为创造者(诗八,十九,一○四,一四八)、为以色列的保护者与赐福者(六十六,一○○,一一四,一四九)、为历史之主(三十三,一○三,一一三,一一七,一四五-一四七)。有几首赞美诗详述神在以色列中曾行的奇妙拯救,显明它掌握历史(七十八,一○五-一○六,一三五-一三六)。这些诗重提以色列的失败,与神的信实作对比,呼召全国更新立约的承诺。在收割庆典与节期时,到圣殿朝圣时(八十四,八十七,一二二,一三二)、打了胜仗之后(诗六十八;马喀比书上卷四-五),和特殊欢乐的场合,都会吟唱这类赞美诗。哈利路亚诗(一一三-一一八)成为逾越节时必用的诗歌,也是会堂敬拜的一部分。这些诗篇的内容,从神对受压迫者的怜悯(一一三)进到他救赎的能力(一一四),和对以色列的帮助(一一五),再进到以色列对雅巍的赞美与感谢(一一六-一一八),这些不但在当初写作和吟咏时,带给人又新鲜又深入的崇拜经验,今日依然如此。 5.感恩诗。感恩诗比赞美诗更特定一些,是感谢神回应特殊的祷告。我们几乎可以说,哀歌与感恩诗构成宗教信仰的「前」和「后」:哀歌将问题摆在神面前,而感恩诗则赞美它的回应。感恩诗也像哀歌一样,分为个人(诗十八,三十,三十二,三十四,四十,六十六,九十二,一O三,一一六,一一八,一三八)和整体(六十五,六十七,七十五,一O七,一二四,一三六)两类。在个人方面,当神拯救他们脱离造成哀歌的困境之后,他们就唱感恩诗。约拿在大鱼腹中的祷告便是如此(拿二2-9),在感恩中覆述当时的险况(2-5节)与悔改(6-7节),然后誓言要向雅巍献祭,并还债(9节)。除了感谢神的拯救之外,这类诗通常还应许将来要效忠于神,敬拜他(十八49:「因此我要在万邦中赞美你,哦,雅巍」),特别要把荣耀归给雅巍,因为它击败诗人的仇敌(十八39:「你赐我力量能以争战;你制服我的敌人」),或因诗人从病中痊愈(三十3:「上主啊,你曾将我的灵魂从阴间救上来;你救我,使我不致落入坟墓」)。 在感恩诗的结构中有六种成分(Gerstenberger 1988:15;亦参LaSor,Hubbard,Bush 1985:519-20): 邀请人来感谢雅巍或赞美他(诗三十2、5[RSV 1,4],三十四2-4[RSV 1-3],一一八1-4) 王室诗又分几种。加冕诗(二,七十二,一O一,一一O)与登基诗(二十四,二十九,四十七,九十三,九十五-九十九),是描写登上宝座的情形,即加冕典礼、在雅巍面前宣誓就职、受膏、接受百姓的朝拜。登基诗不单包括加冕的那一次场合,还包含每一年王权的庆典。有些学者认为,这些诗也教导雅巍对以色列的主权,但这看法的证据很弱,可能性不大。这些诗篇明显具弥赛亚含义,这一点常遮掩了它们在全国生活中的深刻神学影响。在探讨其中末世的特性之前,我们一定要先了解它们在历史中的意义。另外一些王室诗还包括哀歌(八十九,一四四)、为胜利的感恩(十八,一一八)、战争的准备(二十,二十七),和王的婚礼(四十五)。每一篇都是以王为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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