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杨腓力《有话问苍天》

　　几乎每一个信仰上帝之人，要么在之前，要么在之后，都会惶惑于苦难的存在。

　　这实在是个难说的名词，饱含着天真的美好幻想，成功神学的破产，以及苦难神学的登场，还有希望神学的光影。

　　苦难的前提应该是经历苦难，我一直这么看。就像言说上帝的前提是经历神一样。

　　否则我们的谈论都不可能有深刻的价值。

　　这一次，爱钻牛角尖的杨腓力再次一头扎进苦难二字的汹涌旋涡，想在上帝和人那里探询出苦难的双重价值，即上帝给予苦难的意义，以及人类在苦难中本身有什么意义。

　　真实苦难的记录者

　　如果说，《无语问上帝》是大雾中的探索，那么《有话问苍天》无疑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了，这是姊妹书的特点。两本书在灵魂上有着相似之处。《有话问苍天》深刻得像解剖学一样，一层层的剥开，想要看清楚苦难的内核。众多的人物于是纷纷出场，他们或者在忍受身体的极端痛苦，或者在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些无数个痛苦汇集着，都在指向那一位掌管宇宙万有的上帝。在书的后半部分，谈到了苦难的转化。转化是什么？是转移吗？苦难可以升华出许多真实圣洁的信仰与情操，但是，就人类本身而言，谁也不想要痛苦，那不是人们想要的东西。

　　《有话问苍天》，在上帝面前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像那个在尘埃中受苦的约伯一样，直接追问，直接质疑，直接来到上帝面前求讨一个答案。而杨腓力也像约伯一样，一步步走向那个受苦的人子，于是，在读者面前，答案犹如画卷渐次展开，气势磅礴的苦难，到最后在上帝的话语和真理中，瑰丽的落幕。

　　对苦难的深层追问

　　我记得电影《兔子洞》里有对苦难的探讨，妮可扮演的母亲正经历丧子之痛，他们定期去一个小组倾诉，那是一个自发的疗愈组织，其中一个人分享说他的儿子死了，但其他人认为是上帝接他的儿子去了天堂做了一个小天使，妮可问他们，既然上帝那么全能，为什么不自己造一个天使呢，为什么要你的儿子去天堂当天使呢？

　　被点破了的人们立刻目瞪口呆。常常，我们用自己的意思去为当事人加注解苦难的时候，我们也被那个说真话的，犹如皇帝的新装里那个口无遮拦的孩子，给吓住了。

　　毕竟，信仰里有苦难，是个不争的事实。因为“你们在世上有苦难，”这句话主说的时候字字清晰，不过后面的半句更重要：“但在我里面有平安。”

　　本书作者通过众多实例，再一次纠正了一种论调，就是妄图给苦难一个注解。不论是灵恩派的注解，还是其他宗派的注解，都可能把主本来深奥的旨意变成简单化、程序化的诉求。他们想要一个答案，即使这个答案根本不写在地上，不写在人间，只在我们见主面的那一刻呈现，他们，我们，仍要一个答案，仿佛如果知道为什么有这些苦，受苦就变得好似好忍受些似的。

　　爱钻牛角尖的杨腓力，这一次似乎钻到了苦难的核心部分，我猜他一定试图从多角度阐述苦难，他不厌其烦的举出生活中的例证，他打算追踪苦难，看看那些苦难中的人们，怎么经历信仰，他像个寻求真相的记者，想要真实记录在苦难中的人们。

　　上帝究竟在苦难中扮演何种角色？旁观还是参与，我猜这是他所关心的。

　　苦难是信仰的试金石

　　最近，一位朋友从老家回来，告诉我，他那信了一辈子基督的奶奶不信了。问原因，未开口，就想到这位朋友的哥哥刚出生的孩子被诊断出患有很罕见的严重疾病，全家人已没有任何快乐可言，省去任何解释性的语言，我几乎可以肯定，是因为这件事使这位农村的老奶奶离开了信仰。无独有偶，在北京，我曾认识一位非常虔诚的姐妹，每天晨更，晚祷，还常常说一些很属灵的话，但一年没见，再见都很难了，因为她，已经彻底不信上帝了。我立刻问为什么？以前那么火热的姐妹为什么就突然不信了呢？原来，她一直认为神很爱她，无论祈祷什么，主都满足了她，超过她所求所想。她说，她原来信仰主，是因为主给了很多恩典，但现在，她发现不仅没有恩典，反而全是痛苦，所以，你认为我们信仰的主是真的吗？

　　我于是回忆起许多和她交往的细节来，原来，她之前就总爱说主给了她这样和那样的好处，而这次是因为年应届40岁的她，一直以为某个认识多年的未婚男子是上帝给她的丈夫，还跑到牧师那里祷告，牧师也说那个男子是上帝预备给她的（天啊，现在有的牧师简直充当的是神婆的角色了）。但就在几天前，那个男生子跟别的女孩结婚了，她觉得她被骗了，被上帝骗了。她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些时充满了激愤和怒气。

　　还有很多想这样的，都是因为遭遇不顺遂的事情，就离开了信仰。而《有话问苍天》里的每个故事都不是这样，那里面每一个角色，无论遭遇什么样的打击，是死，是瘫痪，是慢性疼痛，是亲人永别，是长久的祷告无人回应，是需要注射吗啡的疼痛，是一生必须在床上由他人为自己翻身，否则就生褥疮，但房间墙壁上的照片证明他曾是运动冠军，教会里的唱诗班成员……但无论是谁，哪怕他们猜测和误解着上帝，但结果是，最终，顺应了苦难，并升华出一种伟大而圣洁的光辉来。我们更该培养一种决心，不因苦难而放弃信仰的决心，这本身就是信仰。

　　真实信仰者的读本

　　我总是希望从我枕边的这本书跳跃开去，跳到我的信友，我所熟悉的场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场景，和故事里真实经历神的角色。杨腓力所给予的，是真实的信仰环境中，真实的信仰个体在独自面对上帝的挣扎和痛苦，……但这些都不是目的，目的是我们如何超越苦难，依然热爱这一位给予苦难的上苍。

　　我总是想从阴雨带来的连绵滞闷中，依然感受信仰带给我的清新的力量，那种从新得力的力量。

　　苦难，是这么折煞人心，哪怕是别人的苦难。

　　苦难，是我心中的结，也是那些想要靠近上帝的人无法言说的结。但一个真正有信仰的人却不会如此，他们不会因苦难而导致信仰的夭折。苦难磨砺着信仰，信仰因苦难而升华出圣洁的光辉来。

　　我们研究苦难，就是试图研究上帝的心意；而我们研究不出来，不是因为我们的无知，乃是因为我们的有限。我们的苦难也让我们更深的体会，我们脆弱的本相，如果我们不体认到苦难的价值，我们的人生就会被苦难毁灭掉。

　　也许，只有认同了苦难的存在和不可复制，才能真的深入到基督信仰的核心。

　　《有话问苍天》，与其说是本下结论的书,不如说是本经历神、探讨苦难的书，人人都带着狐疑的追问，但最后一一剖析出真相。我从不认为人们可以知道受苦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想鼓吹无意义受苦的价值。但是我们的眼睛不能说谎，我们看到有人在受苦，他们是我们的弟兄，我们的姐妹，也会是我们自己。

　　我曾听一位信徒在一次车祸后蒙保守感恩做见证，他说，全车的人都死了,他却活着。所以他感恩，这样的见证叫我有说不出的滋味，难道全车的人都死了，他没死，他就感恩吗?他的意思是那些人不信主，所以主没保守，这个潜台词简直荒谬且叫人愤怒了。

　　其实，我们不需要按摩浴式的虚假安慰，我们需要真实面对苦难的勇气。

　　信仰给予我们面对苦难的真实勇气。

　　《有话问苍天》，是苦难者的真实读本，也是真实信仰者的读本。

　　by相宜

　　2016，3

（本文转自作者微信公众号：风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