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撒莱与使女夏甲

距离幔利橡树前不远，一大群雪白的羊群，低垂着头，咩咩地哼叫着，肯吃着荒丘之间的一滩碧草。几头肥硕的老牛，不声不响地，慢吞吞地徜徉于浅浅的溪水里，不时低头饮几口溪水。羊群、老牛、荒丘、溪水，与蔚蓝的天空里漂移的淡淡的几片白云，融成了一幅辽远静谧，疏淡雅致的画面。在这个画面的荒丘之上，亚伯拉罕身着一袭粗麻布裸肩灰色斜褂，脚踏一双泛着青绿的草鞋，伟岸的身躯并没有因为年岁的增长而显得萎缩，反而于阳光的泼洒之中，如松而立，不减当年击败基大老玛回归时的那种英武和剽悍。古铜色的面孔，虽然被岁月风霜镌刻出些许的皱褶，但与他那宽广的额头，高耸的鼻子，以及一双炯炯有神而深陷的眼睛，搭配起来，居然显得是那么和谐。被风撩起的黑白相间粗梗的头发，和颔下缕缕银白的长须，凌凌乱乱地遮覆着他的面孔，让他显得很像他居住的帐棚前的那棵橡树。

凌乱的日子里，不管是苦是甜，不管有狂风暴雨，还是风和日丽，他心中都装着一轮希望的太阳。那就是与神之约。他对神的信始终一如既往，盼望着神的应许一朝成为事实。可是，一眨眼之间，十年过去了，自己已经是八十五岁了，神的应许却如牛入海而杳无音讯。当他望住羊群和天空的遐想的时候，妻子撒莱从帐棚里出来了。默默地走到他面前，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亚伯拉罕在想什么。天渐渐暗了，俩人都默默地回到帐棚里。谁知，夜幕降临的那个时分，撒莱向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请求，这个请求，几乎叫亚伯拉罕惊呆了。撒莱要把自己的使女夏甲送给亚伯拉罕做妾，以实现神的应许。撒莱这么做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自己都已经七十五岁了，风烛残年，不可能再生育了。这么来看，神的应许并不在自己的身上。按照他们故乡吾珥的风俗，亚伯拉罕完全可以娶妾生子，来继承他的产业，妾所生的儿子，同时也是撒莱的儿子。这也许就是神的意思。亚伯拉罕听了以后，觉得也很有道理，便同意了撒莱的规劝。撒莱的这种想法，按照人的思维应该说是正确的，无可挑剔的。因为对神应许的等待已经过去了十年，这漫长的十年，神的应许还没有临到，别说是撒莱，就是任何人都会产生别样的想法的。能够等待神的应许，而且能够耐心地等待十年，可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没有对神的真信仰，是根本难以达到的。就这一点来看，亚伯拉罕与撒莱对神的信仰，就不是一般信徒所能够达到的一种境界。尤其他们处在一个到处都是偶像崇拜的环境里，被他们包围着居然不被所染。这是极为难得的，有如鹤立鸡群那样，独占一方风景。所以，对撒莱和亚伯拉罕的这种决定，不能过于挑剔，更不能提升到他们对信仰的失败上，至多也就是信仰上的一时的软弱。我深信，当时的撒莱与亚伯拉罕，并没有认识到他们的这种作法，是违背神的应许的。只能说是对神的应许的一种误解，难以跳出肉体的思维模式。许是因了这一点，神并没有因此责怪亚伯拉罕和撒莱，同样赐福给由夏甲所生的以实玛利，使他成为后来的阿拉伯民族的祖先。这正如宗教改革家加尔文所言：“他不剥夺被造者的自由意志，而且也不剥夺第二因的自由性或偶然性，反而加以确立。”（加尔文《预定论》）这么说来，亚伯拉罕与夏甲的姻缘，也是神的一种安排，并不是出于某种巧合，也不能由此怪罪撒莱。撒莱的这种错误，不是源自于她对神的不信，而是源于她对神的信。亚伯拉罕接受撒莱的建议，也是出于对神的信。他们的错误在于误解了神的应许。是在犹豫猜测之中走向了与神应许的反面。

夏甲是埃及人，但究竟她为什么成为撒莱的使女，圣经并没有告诉我们。但一些资料上普遍认为她是撒莱被法老收为后宫后，送给她的一个婢女。这个说法，是来源于亚伯拉罕到迦南后，一度遭遇饥荒，于迫不得已的时候下到埃及，埃及法老看到撒莱的美貌，便把她收在自己的后宫。撒莱在后宫时，法老便把夏甲赐给了撒莱。撒莱从埃及回归时，便把夏甲也带回家里，成了她终生的使女。我们无法考证这个说法的对与错，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夏甲是埃及人。无论这个夏甲有怎么样的来历，她是与撒莱一样都是被神拣选的，被神赐福的。

从创世纪里，可以看出撒莱是一个温顺的妻子，对丈夫亚伯拉罕是言听计从的。亚伯拉罕在下埃及时，让她对法老说谎，说是自己的妹妹，撒莱连哼一声都没有，完全听从了亚伯拉罕的话。这是表现她温顺性格最典型的例证。撒莱的婢女夏甲，对撒莱的恭顺与敬重也可以从这段经文里透析出来，撒莱能把夏甲送给自己心爱的丈夫，让她替丈夫生个儿子，按照风俗也是为自己生个儿子，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可能轻易或草率地就做出决定的。说一定与亚伯拉罕研究考虑了几天甚至几个月，才这么定下来的。可见，夏甲也一定是位特别美丽动人且又温柔顺从的人，一定深得撒莱的喜欢的。但是，人的本性里有一个善变的因子，这种变化会因为环境与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的。当夏甲与亚伯拉罕同房怀孕以后，她的地位一跃而上，母因子贵，夏甲的恭顺立刻变得尖锐起来，变得得意忘形起来，以致把当初的主母不放在眼里，几乎就是与主母平等了。这对撒莱而言，无疑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撒莱的顺从温柔，是对丈夫亚伯拉罕的，但对她的使女应该说始终是居高临下，甚至是颐指气使的。她所以把夏甲送给亚伯拉罕，是要实现神给予他们的应许，自己也因此得一个儿子，以后好继承亚伯拉罕的产业。这种美好的愿望，给她带来的不是感恩戴德，不是感激涕零而却是相反的结果，是恩将仇报了。夏甲居然敢于与她平起平坐，已经不把她主母的地位放在眼里了。昔日乖巧柔顺的一只小猫，突然之间变成一只凶猛的老虎，这是任何人都接受不了的事实。撒莱很自然地要对她不满了，也很自然地要与她对抗。这都是合乎生活情理的，这一矛盾的促成，使两个漂亮温顺的女人，都在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的尖锐和刻薄起来。一个和睦的家庭，也因此一石激起千层浪，明争暗斗的，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那样，即时轰然而响。

对亚伯拉罕来说，撒莱把一位年轻漂亮温柔的使女给他做妾，心里的喜悦是不言而喻的。这既合乎神的应许，又会满足自己的情欲，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当夏甲怀孕之时，在他面前对主母的飞短流长，刻意的挑唆，自然会引起亚伯拉罕的不满。因为，他清楚是撒莱成全了你一个使女地位的转变，你没有理由对主母说三道四的。况且，如果没有神的应许在里面，我亚伯拉罕也不可能纳你为妾。所以，当夏甲对撒莱反目成仇的时候，夏甲这个温柔年轻貌美的使女，也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了。当撒莱在亚伯拉罕面前抱怨这件事的时候，亚伯拉罕也就很自然地站在了撒莱的一边。撒莱见丈夫允许自己可以施展主母的职权，便对使女夏甲毫不容情地苦待她。一个“苦待”的词，“苦”是形容词，“待”是动词，用以形容动作的狠厉，这里面的内容就复杂了。可以是打骂，可以是刻薄地嘲讽，可以安排她最重的苦役。总之，叫本来已经扬眉吐气的夏甲忍受不了了，便毅然决然地逃出了家庭，逃出了撒莱的苦待。

神的应许与人对神应许的等候，这是每个有信仰的人都要面对的。我们祷告，我们祈求，往往，祷告和祈求如泥入海，转瞬消失，以致杳无音讯。人就在这样等候的日子里，苦受煎熬，什么忧患，什么失望，什么失败，甚至病痛等等，接踵而至，最后导致我们信仰上的软弱甚至跌倒。殊不知，风雨起处，必有之因，这些磨难的来临，都是我们敬拜的神所允许的，这个过程，我们一般都称它为试炼，只要把这个试炼的过程闯过去，我们就会看见一道彩虹亮丽在我们眼前。才会领悟原来这是神有意的安排，为了我们从中得到益处，为了要将我们捏造成一座与世俗不同，与他的模样相似的雕像。使我们与他更加亲近和信靠他，成为他的知己和朋友并荣耀他的名。然而，我们毕竟属于肉体，总是以肉体的眼光来看待神的应许，以致出现许多对神应许上的误解。亚伯拉罕与妻子撒莱，在对待神的应许上，应该不客气地说，就是完全从肉体的眼光来诠释神的应许的。神应许给他们一个后裔，而且明确地告诉他，由他而生的才是他的后裔。于是，妻子撒莱错误的认为，只要从亚伯拉罕生的后裔就是神应许的后裔了。对撒莱而言，自己已经是七十五岁高龄了，不能生育了，神的应许显然不在自己的身上，便将自己的使女埃及人夏甲送给了亚伯拉罕。

撒莱与夏甲这两个温柔善良的女人，都在时空的流转里脱离了神的祝福。撒莱一个美好的愿望，在实际生活里成为泡影。夏甲一个地位的转变，却没有把持住自己肉体发出的狂妄，两个女人都在神的试炼中相形见绌，成为肉体的奴隶。撒莱的愿望虽然美好，但并不是神应许的本意。夏甲地位的转变，却受到属世观念的羁绊，在主母面前摆起居傲的架势，由此嫉妒纷争愤怒恶毒便相应而来，彼此成仇，与神拣选的恩典很不相称。亚伯拉罕在两难之间，弄得尴尬而无法抉择。只有任凭撒莱苦待夏甲。这一家人，昔日的和睦、喜乐与平安了无踪迹了。原因只有一个，没有经得起神的试炼与造就。

这应该成为我们的借鉴与教训。神要使他拣选的人成为可用之才，必定要把他放在风雨之中，经受痛苦的锤炼。在等候神应许的日子里，必须依靠神，与神同在，风雨一过，彩虹必定横空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