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最近，P2P互金各个平台纷纷倒闭，这有着大环境的原因，也有着人心的自私和贪婪，本文叙述的是较为低端的传销的一个案例，参与者是家庭教会的一些传道人。

　　2018年的春天，在某沿海A市的一个高档小区，来自中原地带的一些家庭教会传道人领袖聚在一起。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培灵研究圣经，而是为了做传销。

　　这些传道人，在中原一些农村地区有着区域性影响力。他们在上世纪80时代改革开放后农村教会复兴的时代涌现出来，比如不少是因为自己或家人得病到教会被主医治而信主，后来被呼召成为传道人，建立了农村地区的一些教会。

　　这些教会的特点是位于农村地区，人员知识水平相对不高，但是由于农活需要若干家庭的互助才可以完成，于是家庭教会作为一个民间的互助机构，承担了一些组织农村社会生产的功能，在家庭联产承包到户之后，开始吸引了很多农民。

　　以上说的是家庭教会产生的社会原因。深层次的原因是，经历了很多年的集体经济和各种运动之后，人们的精神需要以新的精神活动来填补，教会作为提供精神和属灵食粮的一个地方，开始被一些基层的老百姓重新发现。

　　过去的近四十年里，这些出身农村的基层信徒和传道人虽然经历了出外务工潮、城镇化等许多社会和时代的变迁，但教会和信仰生活在他们的日常中都扎下跟来，不断地学习圣经，不断地在信徒间培养信仰和爱的种子。大部分的基层信徒，都被塑造为一种朴实，坚韧不拔，热爱读经和祷告的基督徒风貌。

　　然而，他们信仰之外多样的经济生活呈现怎样的状态？却很少有人观察。

　　本文说到的在沿海城市A市参与传销的正是这样的一些信徒，更多的是传道人。

　　一、他们为什么去沿海城市做传销？

　　过去数十年是城市化大幅发展的时代，农村经济发展开始缓慢，许多资源集中发展了大型中心城市和产业带经济，而不太看重农村地区，农村地区本身也没有经济发展的区位优势，特别是中原广大的农村地区。

　　于是，在这些地区的农村教会出现一个典型的现象：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留在教会里的大部分是老年人。久而久之，教会的聚会形式开始单调、不活泼，传道人由于知识水平有限，也不能生动地吸引信徒。

　　加之手机网络的兴起，让农村信徒有了其他的休闲娱乐方式，于是出现了一个新的现象：人们开始不再像之前那样喜欢去教会，而是在家里看直播、看短视频、看名牧师讲道，这使得农村教会的教牧压力很大。

　　同时，整个社会不断地世俗化，即使是基层农村继续存有人情社会，但更多融入了一个商业社会的气氛，钱被社会看的很重，没有钱什么也干不了，也被乡里乡间的亲戚朋友看不起。

　　比如在农村，有钱的家庭夏天可以安装空调，没钱的则安装不起，没有冷气，而一些基督徒的屋子里和教会里都很闷热，执着于教会生活的基督徒，有时会因为没钱被非基督徒看不起。

　　所以，农村基层家庭教会的一些传道人，来到沿海城市生存和发展的过程中，被传销所吸引。

　　二、为什么是传销而不是其他工作？

　　传道人既然决定也去赚钱，并且认为圣经不是鼓励人贫穷，那么他们就需要找个机会。

　　在他们的面前，第一首先是得找份工作，这是关于生存的基本问题，但是他们没有专业的技能，不能做白领到办公室工作，也不能进工厂打工去流水线上班。

　　在工厂打工，由于中国处于产业链的低端，所以还有着血汗工厂的某些痕迹，传道人平时在讲台上指导别人的灵魂，而一旦去了工厂，在流水线上，被车间主任呼来喝去，就会心里不平衡，不是滋味，所有传道人很少去流水线的工厂上班。

　　他们也有没积蓄，也没有气魄和胆量自己开店创业、开公司创业。所以，传道人很迷茫，他们普遍觉得，适合自己的工作机会不多。

　　传销，具有很大的迷惑性，他们用宏大叙事来描述自己的项目，并且看似合理的解释自己的利润来源，即利润来源于商品销售，而非拉人头。

　　传销的形式，和教会的聚会形式差不多，都是讲课听课，课后分享，互相帮助，一起做饭吃饭，而且传道人的尊严和体面都能保持得住。

　　三、用信仰把传销合理化

　　笔者作为一个基层传道人，有机会被邀请到这类的聚会里面，和他们有几天的接触。进入这个位于A市的小区，里面有不少的传销团体。

　　笔者抵达之后，就由一个认识的、曾经做过教会领袖的牧师来接待。

　　我们吃了一顿很丰盛的饭菜，随后这个牧师不让我收拾碗筷，而是安排专门的信徒帮我收拾。他让我坐下来，给我叙旧，有一种很受尊敬和温暖的氛围。

　　之后几天主要是听课。听课很有仪式感，程序也跟教会聚会的类似：先唱诗歌，再祷告，再讲课。讲课的内容大体是自己以前作为基督徒很穷，因为看不到上帝在自己身上有完整美好的计划，后来自己发现了现在做的这个项目（传销），就觉得是上帝的旨意，于是就去做，结果很成功，也有钱奉献给教会、奉献给宣教士，上帝很喜悦。

　　笔者在里面看到，这个群体基本上是由这些曾经在中原地带，后来来到A市谋生的传道人组成，他们没有产品，但是靠着感情拉人头等发展会员。而我作为这里面一些传道人曾经认识的人，也被他们邀请，成为分享这样的信息的人。

　　他们其中不少也和笔者一样受过一定的神学教育，这也导致身陷传销的初期内心会有挣扎，毕竟这与他们平时的讲道，和教导信徒的理念完全不同。而且他们又不能去正常的教会聚会和分享所谓的这些学到的新东西。

　　所以，为了使得自己所做的传销适应信仰，就开始了自己对神学的改造，从而把传销信仰化、合理化、神学化。

　　他们的观点是：

　　1、上帝鼓励基督徒通过世界上的财富来荣耀他自己，上帝喜欢基督徒通过正当的劳动来获取财富，奉献给教会和上帝过度的拓展。

　　2、上帝鼓励信徒之间的互相帮助，而他们做的就是基督徒的民间小额金融互助，这有助于信徒深化信仰的实践，彼此扶持走天国。

　　3、耶稣和保罗都是当时有社会地位的富裕人。

　　耶稣父亲约瑟娶了玛丽亚，两人年龄相差很大，有钱的男人才能娶到年轻的女生。耶稣生在一个有马厩的酒店，相当于现代有大型停车场的星级酒店。保罗做帐篷类似于现代的蒙古包，属于建筑商，最不济也是包工头。耶稣只用了一次神迹让跟随者吃饱，大部分时间是自己掏钱购买粮食供养追随者。

　　现代的传道人也应该在财富上做信徒的榜样。

　　4、真的信仰是艰难的，是不畏惧世俗压力和流言蜚语的，耶稣时代如此，现代也如此，传销是上帝的启示，三位一体隐含着传销的财富分配制度五级三阶制。

　　5、最大的奥秘是爱，基督徒要彼此相爱，传销是实践爱的地方，大家互相帮助，所有人爱所有人，而世俗社会是是所有人的敌人。

　　这些使传销与信仰协调和合理化的理论，还没做到系统化，但却已经让人可以看到，这些身陷传销的传道人彼此研究出了这样一个既能做传销，又能同时做基督徒的神学理由。

　　从正统神学的角度很清晰地可以看到，这些所谓的“传销神学”的合理化协调是错误的，违背了神学传统和正规的神学教导，但这些基层传道人，认为这能解释他们的处境，能安置自己尴尬的身份，所以他们就如此的去传播这些错误的理念。

　　目前，这些用信仰把传销合理化的理论并没有发展到利用信仰积极推销传销的阶段，而是当面对教会的指责时候可以用歪曲的神学道理来为自己辩护。

　　也就是说，还处于自我辩护阶段，但如果没有防治的话，很可能就会用信仰作为发展攻势来在更多的传道人和信徒中拓展传销了。

　　四、笔者和他们的对话

　　笔者有机会和这些参与传销的传道人做过一些交流，问过他们一些问题：

　　问：你知道这是传销吗？

　　答：这不是传销，传销是非法的，是拉人头的，是国家严格禁止的，我们做的是小额普惠金融民间互助，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你多学习就能知道。

　　问：你现在在哪里聚会？

　　答：我们在附近一个小区建立了一个教会，这个教会是神的旨意，最初没有，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做项目的基督徒就祷告上帝，上帝就帮助我们建立了一个教会，现在每周都有很多人聚会，也有很多慕道友接受信仰。

　　问：你认为信仰和你做的这个项目（传销）有冲突吗?

　　答：没有冲突，我们不是信仰成功神学，但是我们仍然要知道，上帝不是一味的让人受苦，上帝希望他的百姓富足，我们现在的小额互助，就是上帝的启示，我们做这个项目，是经过了认真的祷告的，没有上帝的允许，我们是不可能做任何项目的。

　　问：你有没有赚到钱？

　　答：有，我现在是五星级别，我自己赚到钱了，我现在分享我的经历，分享上帝在我身上的恩典，你加入了，我也帮助你赚钱，我们都是主内的，要互相帮助。

　　问：你觉得别人是如何看你的？

　　答：我们是先行者，很多人不了解，我们也不说，我们都是跟自己身边的人去讲，去邀约，所以，家乡教会并不知道我做的项目。每个人接受能力有限，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认可，但是能认可的，就是有上帝的恩典在里面了。

　　笔者手记：

　　作为一个基层传道人，笔者身边有很多的人在做传销，有普通基督徒也有传道人。这是一个常常让我感到悲伤的事情。

　　既然传销危害如此巨大，不是骗人钱财就是伤人性命，为什么就是打击不绝呢？

　　一方面，陷入的人有利益，而传销人员抬高了当地的房租，还养活了当地很多的餐饮小店，超市等，而且表面上不闹事不骂人，看上去很文明，所以当地人并不会管他们。

　　再加上现行的法律对一般性质的传销惩罚太轻，真正判 x ing的真是少之又少，根本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

　　所以，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很强有力的制止传销的手段和行动。

　　不少底层草根的基督徒在屡次找工作受到挫折后，发现自己能找到的工作都是质量很低的重复性工作。而传销打开了人们的私欲和贪婪的想象之门。

　　基层教会的弟兄姐妹，包括处于经济贫困和生活艰难中的传道人，一旦处于失业状态，就会很容易的被传销吸引，因为传销组织的热情和话术的魅惑性是长期在教会的弟兄姐妹很难抵挡的。

　　在接触这个地区传道人群体的集体传销现象后，我思考了很多。

　　我认为，这些正在做传销的传道人的知识水平分辨不出来这个是不是传销，同时出于人情就加入了传销，比如你给我按立的牧师、或者你是我曾经的同工等等，你让我投钱，我就投钱了。

　　再加上天天上课学习那一套的话术不知不觉间被洗脑，所以再怎么问，他们都是很积极的话，而且他们把信仰和传销融合在一起，把传销合理化了。这个其实是最值得警醒的。

　　面对传道人群体陷入到传销中的现象，除了警醒更要想出路。

　　笔者认为，如果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需要认真的祷告，其次是帮助传道人提高基本知识水平，同时在教会做防止传销等金融诈骗的宣传。

　　另外，更重要的是建立和完善教会的治理制度，传道人的薪资水平根据一定的标准足额发放。

　　虽然普遍薪水较少，传道人需要做好为主吃苦的准备，但是也要尽可能的按照月份发放传道人工资。如果这个没有，要么传道人只能自己打工、吃苦养活自己，又要牧养教会，压力巨大。这个时候，传销很容易成为有吸引力的网罗。

　　比起只是说要拒绝抵制传销，帮助传道人有一个基本的切实的经济基础才是关键。

　　教会管理层也应该考核传道人的教牧内容，传道人出差和去外地需要给当地教会请假，并说明原因，防止传道人借口外出学习，而去从事传销。

　　另外，教会需要系统完整的学习正规的神学，分辨是非，防止传道人假借信仰的名义，歪曲圣经，利用信仰来做传销。

　　——本文来自《基督时代》微信公众号，作者；王政民。原题目为：警醒：昔日传道人竟沦为传销：用信仰把传销合理化 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