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边
所以,当于一树赴西北做建设,有五个月没在她身边时,她很自然地,在网上认识了安其阳。
安其阳的网名叫“八大恶人”,她简称他为“八恶”,就像叫八荣八耻似的。他们在某一聊天网站上认识,彼此聊得很投机,然后分别注册,在一个叫“甜蜜巢”的网络社区组建了一个虚拟家庭。没多久,他们就在网上彼此称对方为老公老婆了,好像真夫妻似的。那段日子,苏茉自己都知道有点儿疯过头了,一边和于一树通着电话,一边在网上找八恶,看他在虚拟家庭里给她留了什么话或者送了什么礼物,如果有一天没看见八恶留言,她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心里没着没落的。问题是,她只在网上看到过他的几张照片,通过两回电话。单看照片呢,人长得还蛮帅的,虽然眼睛不太大——如今小眼睛男人比较走俏——但还是很精神的;听声音呢,是标准的普通话,磁实浑厚,听着就有修养,就让人踏实。不像于一树,声音软绵绵的,透着一股子不爽朗的小气。
似乎,没见过面的总比那见过面的更让她牵挂不已。
快七夕的时候,八恶给她留言,想见一面,一起过过中国的情人节。她竟然就忙不迭地答应了。
那天晚上,她和八恶一样,都心虚地撤了手机电池,不希望被任何人找到。这任何人就包括于一树和八恶的老婆。
不过事后,她对八恶的兴趣突然就消失了,消失之快,令她自己也万分不解。她再也不想和八恶在网上联系了,对他们费尽心机建的那个虚构家庭也毫无兴趣,她把与八恶交往的所有记录都删除了。
在于一树回来之前,她告诉他自己要去丽江一趟。然后就把手机号换掉了。
她也果真是要去丽江,准备在那儿住上半个月,把年假和大小假期一起休够再回来。
站在机场排队办登机手续的时候,她认识了查德。
四
算起来,查德比苏茉整整大了22岁。
那天办登机卡时,工作人员告诉苏茉,她携带的行李超重,需要另付费。她去包里找钱,才发现,装着各类银行卡的钱包竟然不翼而飞!恍惚间,她想起,临出门时,她把钱包放在了梳妆台上,准备和一套首饰放在一起,结果首饰忘拿了,钱包也忘拿了。
回去取肯定来不及,幸好钥匙链上还挂着一只微型银行卡,里面的存款还够她在丽江玩几天的。但此刻,她手边只有一点儿零钱,根本不够付超重费。她正为难着,站在黄线后面等待的查德向前迈了一步,替她交上了超重费用。
自然,在飞机上他们坐在了一起。
当然,在丽江他们也住在了一起。
对苏茉来说,这都是非常自然非常当然的事。
难道有一个人愿意保护自己、帮助自己、喜欢自己是错误吗?
难道愿意被人保护、被人帮助、被人喜欢是错误吗?
苏茉以一种30岁女人才会有的淡定,坦然地接受了查德……和他的家庭,还有一间郊外的别墅。
不过,做一个过度成功男人的非正室,虽然一时间房车俱全,也有不那么快乐的时候。何况,在查德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替补而已,她这样的备胎,是随时都可能遭遇更换的。反正车房也都是查德的名字,落到她手里的,不过是几沓钞票而已。
那天晚上,她坐在那所豪华小区的丁香树下,特别想哭,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之就是心里不痛快,觉得做什么都那么没意思。别墅里的空气太憋闷了,不知是不是近来天气过于潮热导致的,她在房间里实在待不下去,穿着一套家居服就出来了。
树影婆娑的地方,对面别墅的邻居虹姐牵着那条名叫HOPE的可卡犬在散步。虹姐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树荫里,就凑过来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前面的话,苏茉没记住多少,倒是记住后面的——明天晚上七点她家有个小型PARTY,特别邀请她也来。据说大概有十二三个人,都是住在小区里的邻居,也有虹姐的同事和朋友。“来吧,别总一个人呆着,大家一起坐坐,说说话!”虹姐临走时,还特意拍拍她的肩膀,让那句邀请更显诚恳。
五
苏茉本来可以第一个到虹姐家,就在对面,最方便不过了。但她出门前犹豫再三,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都不满意。最后,她选了一条黑色纱质隐白色内衬的长裙,配了一条水红和水蓝色带渐变波纹的真丝披肩,袅袅婷婷地去赴会了。心想,跳舞的时候,这条鲜亮的真丝披肩会让她显得很动人。
进了门来,看见偌大的客厅里,一张长条西餐桌边已经围坐了七八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本黑皮小书,书侧有红色有金色,她惊讶地看到封面上赫然写着“圣经”二字。
苏茉脱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虹姐把一杯香茶放到她的面前,拍拍她说:“今晚有位传道人过来,带我们一起读圣经。”
苏茉“哦”了一声,心里顿时升起一缕懊丧,感觉似乎来错了地方。不过,已经坐下了,再起来出去也不合适。她在座位上忸怩了片刻,决定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吧。不就是读圣经么,又不是不认字,读读怕什么的。不知道传道人什么样,长得够不够帅?……她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递给她一本复印稿,手工制作的封皮上写着“赞美诗集”。她随手翻开一页,最先跳进眼里的歌词是:“我以永远的爱爱你,我以慈爱吸引你,聘你永远归我为妻,永以慈爱诚实待你……”她读着,感觉胃里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好像她听过的那些情歌里没人能这么直截了当地做此承诺,这年头,还有永远的爱吗?她用手按压一下那个隐痛的地方,听见手机在响。
是查德,让她到书房的写字台抽屉里找一张名片,他要某个人的手机号码,要快!
苏茉特别不耐烦查德指挥人做事的那种口气,永远是颐指气使、不容商量的架式,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奴仆,都要时刻准备着被他指使,还得表现得特别乐意。似乎为他服务,本身就是一种荣幸、一种赏赐。
但苏茉不敢不快。
她和虹姐打个招呼,就冲回家,进了书房,在写字台的几个抽屉里一顿乱翻,找遍了三四本厚厚的名片夹,总算找到那个人的名片,再打电话过去,查德回应的口气相当冷淡,说不用了,老蔡已经帮他找到了。老蔡,就是查德的妻子,是明媒正娶的正式夫人,为他养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女,并在查德早年落魄的时候出资帮助过他。因此,查德到了今天,虽然不时地金屋藏娇,却仍然能够心念旧恩,未弃糟糠之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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