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时左右，开车出了市区，行驶在新修的宽阔公路上。这条路修了好几年，刚好从岳父的家门前经过。岳父曾经念叨了好久，说想走一走这条路。没想到通车前二十天，他就离开了世界。

 

　　回家的路上，阳光倾泄到车厢里，空气中弥漫着白菊苦涩的清香。妻脸上依然难掩悲伤，从此这个家，只剩下一栋空空的老屋。

 

　　上午十一时，全家十几口人聚到一起，每人一支菊花，缓缓向走墓地。走到坟前，三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地上号啕痛哭。孩子们也默然肃立，认真地把花插在坟墓周围。

 

　　望着那个小小的十字架，还有在阳光下怒放的花朵，我的泪水也悄悄流淌。这就是人生，短暂而又苦难的人生。

 

　　2021年1月14日下午四时，岳父因病抢救无效而离世，享年七十八岁。如果用一句话来总结，他实在是息了自己的劳苦。

 

　　岳父青年时期就患了糖尿病。这种疾病如今已经非常普遍，似乎并没有那么可怕。然而岳父七十岁以后，糖尿病并发症多发，首先就是肾功能衰竭。另外还有脑梗、脑萎缩、心脏病、高血压、高血糖等等，心肺功能也大大降低。

 

　　岳父最后这两年，住院治疗了十余次，时间最长的一次，在医院将近两个月。他的生命已经到了依赖药物维持的地步，不停地辗转于医院、大姐家和我家，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次住院，医生立刻下了病危通知书。由于肾功能完全丧失，需要透析。在透析过程中，心肺功能衰竭，上了呼吸机。医生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但还是未能挽留他的生命。

 

　　这两三年时间，去门诊买药、接送他住院，在医院陪护等，我也尽了自己的力量。住在我家的日子，每天搀扶着岳父出去散步，陪他一起聊天，帮他护理等等，始终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

 

　　说起陪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岳父大小便失禁，每天擦身体，洗衣服，让本来就忙碌的我，变得更加忙碌不堪。岳父也颇为自责，说我对他的孝敬，连亲生的孩子都做不到。

 

　　我觉得作为基督徒，又是传道人，身份毕竟与别人不同。我不是在服侍他，而是在服侍主。

 

　　岳父身体上多种病发，还不算最为致命的。多年来他患有焦虑症，也需依赖药物控制。这两年多时间，白天他都是靠在沙发上睡觉，晚上整夜不眠，大喊大叫。当凄厉的叫声在夜空中回荡的时候，在他身旁的我，头痛欲裂，几乎坚持不下去了。

 

　　我曾经央求他，能不能给我放一个晚上的假？我也需要休息，白天还要上班呢。但只要入夜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继续喊叫，直至天色黎明才会停止。

 

　　甚至每次住院期间，他也是喊叫不止，相邻病房的病人都不堪其扰，退避三舍，让医生和护生都感到万般无奈。

 

　　岳父的精神疾病和身体疾病叠加在一起，痛苦到何等地步，无法用语言形容。因此亲人们都说，他的离世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对于子女，都是一种极大的解脱。

 

　　然而，他走了，我却没有任何解脱之感，反而觉得万分失落。相伴两年，和他产生了深厚的、难以言喻的感情。此时此刻，再次矗立于坟墓之前，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我不禁想起圣经所说：“我听见从天上有声音说：‘你要写下：从今以后，在主里面而死的人有福了！’圣灵说：‘是的，他们息了自己的劳苦，做工的果效也随着他们。’”（启14：13）

 

　　是的，岳父苦难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在上帝永恒的国度里，喜乐和平安将与他相伴。不只是岳父，还有三十八年前就已经离世的岳母，我相信他们已经团聚了。

 

　　从墓地回来，再次环视那个小小的院落，高大挺拔的槐树、硕果累累的楝树、含苞待放的杏树……我不禁想到：

 

　　冬去春来，花开花落，一年有四季的更迭；一代过去，一代又来，那些我们曾经挚爱的亲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让我们珍惜有限的年日，竭尽全力为主而活着。就如传道者所说：

 

　　“你趁着年幼、衰败的日子尚未来到，就是你所说，我毫无喜乐的那些年日未曾临近之先，当记念造你的主。”（传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