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邶风·击鼓》中有一句流传千年、脍炙人口的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人立下约定^[1]，无论生离死别，都要与那个人相伴到老。约是两人或两方，通过特定的仪式、誓言确定一种关系，约既包含着己方的义务与约束，也有对彼方忠诚和责任。同样，约是圣经中主要的神学主题，神与人之间通过约建立一种特殊关系。圣经中有很多神人之约，这些约既有各自的特点又相互关联，既随着圣经的叙事推进相继实现，又发展更新，谱成一曲恢弘的交响曲，并在耶稣基督的新约中达到顶点、同归于一，在启示录中合声落幕。

 

《诗经·邶风·击鼓》中有一句流传千年、脍炙人口的名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人立下约定^[1]，无论生离死别，都要与那个人相伴到老。约是两人或两方，通过特定的仪式、誓言确定一种关系，约既包含着己方的义务与约束，也有对彼方忠诚和责任。同样，约是圣经中主要的神学主题，神与人之间通过约建立一种特殊关系。圣经中有很多神人之约，这些约既有各自的特点又相互关联，既随着圣经的叙事推进相继实现，又发展更新，谱成一曲恢弘的交响曲，并在耶稣基督的新约中达到顶点、同归于一，在启示录中合声落幕。

圣经神学主要是对整本圣经的神学信息的研究，它强调以文本为主导，通过圣经诠释，试图去探寻圣经叙事发展的连贯性和发展性，研究圣经文本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揭示神在救赎史中的渐进性启示及其计划的实现，而非以系统为框架、以教义为主题式的神学。因此本文将基于圣经经文，从叙事推进及神学发展的视角来研究约的思想在圣经中的产生、发展与更新。

 

一、“亚当之约”与约的概念

圣经中第一个约是挪亚之约，还是亚当之约，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在17世纪出现的改革宗盟约神学（Federal）认为神和人之间的诸多盟约是圣经的核心线索，其包括人类堕落前的事工之约（Covenant of Works）^[2]、以及堕落后的恩典之约（Covenant of Grace）、救赎之约（Covenant of Redemption）。事工之约是指在亚当堕落之前，神与亚当所立的约。我们从以下几方面来探讨亚当之约是否存在。

首先，毋庸置疑，“约” （běrît）这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创世记6:18节“我却要与你立约，你同你的妻，与儿子、儿妇都要进入方舟”，在创世记前三章中并没有这样的词语（虽然这个词语的缺失不一定说明没有约，如撒母耳记下7章和历代志上17章，但大卫之约的字词在诗篇89篇也出现）。亚当之约或事工之约的支持者以何西阿书6:7节“他们却如亚当背约，在境内向我行事诡诈”为主要证据，认为神和亚当立约。但有学者根据这节经文的希伯来文wěhēmmâ kě`ādām `āběrǔ běrît论证，认为这里的“如亚当”(kě`ādām)应修订为bě`ādām,也就是“在亚当”^[3]，即此亚当并非人名，而是地名（参见约书亚记3:16），很多的圣经版本也采用这种译法^[4]。这种地名论更进一步的根据是，它与何6:8节中的“基列”和“示剑”城对应，且在7节中约běrît一词后紧接着的是šām（那里）。因此，从文本上，何西阿书6:7节作为亚当之约的证据明显是不足的。

第二、根据圣经经文，我们看到在圣经中出现的约基本上都包含以下特征：

1.约是起誓所立。圣经的约大多是起誓所立，例如亚伯拉罕之约神指着自己起誓（创世记22:16），大卫之约神指着自己的圣洁起誓（诗篇89:35），新约中希伯来书作者说“神愿意为那承受应许的人格外显明他的旨意是不更改的，就起誓为证”（希伯来书6:13）。

2.正式的立约仪式或场合。这种立约场合往往是在献祭的背景下。神在创世记6:18节就提出要与挪亚立约，而真正立约则出现在创9:8-17洪水之后，挪亚为神筑坛献祭，神此时正式与挪亚立约。亚伯拉罕之约（创15:9）和西奈之约（出埃及记24：5-6）以及大卫之约（历代志上16:40）中也都出现了献祭的场合，订立大卫之约是在神的约柜运回大卫城之后。到了新约，希伯来书更指出耶稣做祭司，献上自己，做了更美之约的中保（来7:21-22）。

3.约有固定的记号。挪亚之约以彩虹为记号，亚伯拉罕以割礼为记号，西奈之约以安息日为记号^[5]，大卫之约以永远的宝座为记号（诗89:29）。

4.约的句式（covenant formula）。圣经中“我要作你的神，你作我的子民”这类句式被称为“约的句式”，这种句式的出现表示立约的关系。如神对亚伯拉罕说要做他和他后裔的神（创17:7）；“今日立你作祂的子民，祂作你的神”（申命记29:13）；“我要作他的父，他要做我的子”（撒母耳记下7:14）；“我要作他们的神，他们要作我的子民”（耶利米书31：33b）。

从上面的特征我们可以看出，约的设立是为了恢复神与人及万物在堕落之前的关系。约是神起誓所立，表明了神人之间的某种不信任；约出现的场合，尤其是流血的献祭，特别说明了立约是神人关系破裂后的一种修复，因为流血献祭代表了对罪的代赎，如希伯来书所说，“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来9:22）；约的记号是对彼此的提醒与保证；约的句式更反映了其二者关系是订立而非立约前自然就存在的。在人类堕落后，神人关系破裂而需要恢复一种关系，因此才有约的出现。而在人类堕落之前，神人关系是自然而亲密的，无需特别用约来建立。

总之，约是正式的宣告，以起誓为证（其形式或是口头的宣告或是象征性的记号），约代表着在神的认可之下维持一种选择性、而非自然性的，并包含责任的特殊关系。^[6] 圣经神学反对使用一个约的框架来涵盖所有的神人关系，也就是说，虽然在圣经中，神人关系存在和维系的核心是约，但约本身不等同于所有的神人关系。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所谓的“亚当之约”或“事工之约”的理由是不充分的。对此，Goldingay为我们做了很好的总结：

 

创世记没有把神和人类最初的关系说成是一种约，这可能暗示着在人类悖逆和神的审判之前，不需要正式的约束保证。犯罪和审判危及到了双方的关系，神不再信任人，人不能相信神。因此神和人建立一个正式的、庄重的约束承诺。^[7]

 

二、从挪亚之约到大卫之约

 

挪亚之约

神看到地上满了罪恶，心中忧伤决定用洪水毁灭世界，但却眷顾义人挪亚，在洪水中拯救了他的一家，洪水后，挪亚为神献祭，神与挪亚立下了永不再用洪水灭世的约。挪亚之约中有一些几点值得我们讨论。

首先，挪亚之约中的更新思想。在创世记9章神与挪亚立约的这段话中，我们明显可以看到，它与创世记1章的对应，包括：水分开露出旱地（8：1-3；1:9）；生命出现在地上（8:19；1:24-25），神吩咐人“生养众多，遍满了地”（9:1；1:28）；人管理动物（9:2-3；1:28b），神赐给人食物（8:3；1:29）；人是按神的形象被造（9:6；1:27）。因此，这里表达出了一种再造（re-creation）且更新的思想。一方面，洪水的意义不仅是毁灭罪恶的世界，也是神对于自己创造秩序的一种恢复；另一方面，我们看到创世记9章和1章也有很多不同，人和动物关系的改变，神维护犯罪后的人的关系（9:5-6节），神强调对生命的尊重，这都体现了神对原来创造秩序的更新。总之，神对挪亚说的话（创9:1-17）不仅重申了祂的创造世界的旨意，更以约的形式更新了这种秩序。

第二，挪亚之约是一个普世之约。挪亚之约的立约对象不仅包括挪亚一家，还有他们的后裔，以及一切的飞鸟走兽等活物。这个约意味着神给人的祝福不仅仅是一个人或一个民族的，而是普世性的，这与后面神与以色列的诸约是不同的。到了新约，耶稣的新约再次强调了约的普世性。所有的受造物都因人类的犯罪而伏在虚空下，而耶稣的新约正是这种普世性的拯救与更新（对此后文将详述）。“基督的平安之约没有取代挪亚之约：它是建立在其上的，是圣殿的顶端，建立在一个广阔的基础上。”^[8]

第三，挪亚之约是一个救赎之约。神在毁灭世界之时却拯救了挪亚一家，在洪水后与他立约，反映了神救赎的恩典。耶利米书有一段重要的经文强调了挪亚之约的救赎意义：

 

“耶和华如此说：你们若能废弃我所立白日黑夜的约，使白日黑夜不按时轮转，就能废弃我与我仆人大卫所立的约，使他没有儿子在他的宝座上为王。并能废弃我与侍奉我的祭司利未人所立的约。天上的万象不能数算，海边的尘沙也不能斗量；我必照样使我仆人大卫的后裔和侍奉我的利未人多起来。”……耶和华如此说：‘若是我立白日黑夜的约不能存住，若是我未曾安排天地的定例，我就弃绝雅各的后裔和我仆人大卫的后裔，不使大卫的后裔治理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后裔，因为我必使他们被掳的人归回，也必怜悯他们。’”（耶利米书33:20-22,25，26）

这段经文的上文是神要拯救以色列百姓，赦免他们的罪，赐下平安喜乐。随后，神以这段话证明祂约的不可更改。这段经文中出现了大卫之约，西奈山之约（利未人的约），亚伯拉罕的列祖之约，而白日黑夜的约（my covenant with day and night）,应该正是指挪亚之约。因为在创8:22节神说“地还存留的时候，稼穑、寒暑、冬夏、昼夜就永不停息了”，其中，“昼夜”和“白日黑夜”用词一样，都是“day and night”（希伯来文）。这段经文将挪亚之约和其他诸约放在一起强调神的救赎，体现了挪亚之约的救赎性。在新约圣经，耶稣也用挪亚的世代比喻人子的日子（路加福音17:26）。希伯来书说，挪亚因信造方舟而得救，也说明了挪亚之约的救赎意义。

 

亚伯拉罕之约

从创世记11章后半部分起，圣经叙事的视角开始聚焦在亚伯拉罕及其家族身上。在创世记12章中神呼召亚伯拉罕，15章中，神首次与亚伯拉罕立下赐土地的约。在17章中，神再次与亚伯拉罕立“永远的约”，并以割礼为记号。在亚伯拉罕将以撒献祭被神阻止之后，神对亚伯拉罕起誓重申之前约的内容（创22:16-18）。此后神又对以撒、雅各多次表明祂要坚定对亚伯拉罕所起的誓（创26:3；28:13-15），因此，这个约又被称为列祖之约。

列祖之约主要有三方面内容，一是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后裔极其繁多（创22:17；26:4；28:14），二是地上的万族因亚伯拉罕的后裔而得福（创22:18；26:4；28:14）。三是赐应许之地永远为业。

由于“后裔”一词的希伯来文（zera）既可以表示单数也可表复数。因此，亚伯拉罕的后裔包含两重含义，既是复数的一个群体，也是单数的一个后裔。

从群体角度看，亚伯拉罕的后裔会极其繁多，这一方面是预言了后来以色列民族的繁盛，但另一方面，事实上从血缘来看，只有以色列人和以东人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亚伯拉罕和撒拉，而神应许亚伯拉罕做“多国之父”，便不止血缘上的后裔，根据亚伯拉罕之约的第二个内容“万族因他得福”就可以看出，亚伯拉罕做多国之父也包含着非血缘上、因受亚伯拉罕的恩惠而被称为其后裔的人。

从单数角度看，神在创世记17章与亚伯拉罕的约中指出，“国度因你而立，君王因你而出”，“有百姓的君王从她（撒拉）而出”（创17:16），首次出现了君王的应许。神在后面对亚伯拉罕说，“从以撒生的，才要成为你的后裔”（创21:12），特别强调了一个单独的后裔。此后，以撒为雅各祝福时说“愿多民侍奉你，多国跪拜你”（创27:29）。这个祝福中也含有君王的暗示。而在雅各为十二个儿子的祝福中，则更加明确地指出了君王从犹大而出（创49:10）。

综上所述，列祖之约中包含了双重后裔的意思，一方面是一个群体会成为亚伯拉罕的后裔，即亚伯拉罕做“多国的父”；另一方面，亚伯拉罕的后裔有一条君王的血脉。这种双重后裔的含义在后面的西奈山的群体之约和大卫的君王之约中得到发展。

赐应许之地永远为业，在后面以色列人出埃及、进入迦南地的事件脉络中发展。但是，从以色列人的历史中我们知道，他们虽然进入迦南地，却因悖逆神最终亡国失地，漂流在各地。因此，这里的得地永远为业是预表，正如希伯来书也说到，如果约书亚带领以色列百姓已经安息，就不再需要有后来的安息了（来4:8-9），因而等到将来更美的约实现时，得应许之地为业这个应许才得以完全成就。

 

西奈山之约

摩西带领以色列百姓出埃及，在西奈山，神与以色列百姓立下了群体之约。首先，西奈山之约既是列祖之约的应验和延续。从应验来说，亚伯拉罕的后代确实生养众多，极其强盛（出1:7）。而从延续来说，神将与一个家族建立的关系发展到一个群体中。在亚伯拉罕之约中，神立约要做亚伯拉罕及其后裔的神（创17：7-8），在出埃及记中神要摩西对百姓说“我要以你们为我的百姓，我也要做你们的神”（出6:3-8）。在亚伯拉罕之约中神对亚伯拉罕提出的立约要求“你当在我面前作完全人”（创17：1），延续到这里成为对一个群体的要求，即谨守遵行神的诫命、律例、典章，做神“祭司的国度，圣洁的国民”（出19:6）。在申命记中，摩西说“耶和华你神原是有怜悯的神，他总不撇下你、不灭绝你，也不忘记他起誓与你列祖所立的约”（申命记4:31），也体现了西奈之约是列祖之约的延续。亚伯拉罕之约的重要目的是列邦因他而得福，而西奈山之约也是要建立一个特殊的群体，藉此耶和华可以被地上的万族所知，“因为全地都是我的”（出19:5）。

第二，西奈山之约的内容主要包括：（1）安息日的设立，“以色列人要世世代代守安息日为永远的约”（出31:16），守安息日是一种象征，是以色列人独特地位的认同，也是神歇了创造之工的提醒，表明神要人进入一种安息的祝福之中；（2）建造帐幕，作为神与百姓同在的标志；（3）祭司与祭祀，即神与利未人立约，使之作祭司，替百姓献祭代赎，在民数记中利未人的条例提到“这是给你和你的后裔，在耶和华面前作为永远的盐约”（民18:19b），“盐约”正说明了其永久性；（4）节期、饮食及民事问题处理的条例。这些内容都反映了神与这个特殊的群体立约，在各种事上将他们分别为圣的思想。

以色列人因为不信在旷野漂荡四十年，在摩押平原上，摩西与新一代以色列人重申西奈之约，“立你作祂的子民，祂做你的神”（申29:13），并警告百姓不准拜偶像，宣告祝福与咒诅。但事实上，申命记也暗示出了百姓不能遵守神的诫命。在以色列后来的历史中我们也看到他们不断地背约。而耶和华仍旧是守约施慈爱的神，祂的计划仍旧延续。

 

大卫之约

以色列进入王国时代后，撒母耳记下7章神与大卫的立约继续推动着圣经叙事的发展、神救赎计划的实施。在撒母耳记下6章大卫迎接约柜进大卫城之后，7章大卫想要为耶和华建殿，神通过先知拿单指示大卫说，神要坚立大卫家的国位直到永远。在诗篇89:4也提到“我要建立你的后裔，直到永远；要建立你的宝座，直到万代。”因此，大卫之约的核心便是永远的君王之位，它是列祖之约中单数后裔的延续。

同样是记载大卫之约，在历代志上17章则有所不同。在撒母耳记下7章中神的立约里指出当君王犯罪时，神要管教。在代下17章则没有这一部分。同样，诗篇72章中预言的理想君王也并非是所罗门。因此大卫之约中永远的君王之位，一方面指出永远的君王从血脉上是出自大卫的后裔，另一方面也是指这个约并不因后来以色列南北国亡国而作废，这位永远的君王既不会犯罪也不会失败，他要坐宝座直到永远。而大卫，不过是这个永远的君王的预表。

另一个重要特点是，大卫之约也是父子之约。神对大卫说“我要做他的父，他要做我的子”（撒下7:14），在诗篇89篇也提到“他要呼求我说‘你是我的父’”（26节）“我也要立他为我的长子，为世上最高的君王”（27节），这是父子关系的约在圣经中的第一次出现。事实上，大卫多次自称自己是神的仆人，但从未自称为神的儿子，而其子所罗门及后代君王更没有过，因此这种父子关系和永远的君王一样，都不过是将来的预表，说明了这位君王还和神有父子关系。

 

三、新约的预告

行文至此，我们看到旧约中的诸约，其关系并非是后者出现取代了前者，而是既可以说是不同脉络的延续，如亚伯拉罕之约中复数后裔延续至西奈山之约，而单数之约延续至大卫的君王之约，也可以说是约的更新，如下面的先知书中预告的新约。

在先知书中几处重要的经文都预告了将会有一个新的约的出现，首先是耶利米书31章：

 

耶和华说：“日子将到，我要与以色列家和犹大家另立新约。不像我拉着他们祖宗的手，领他们出埃及地的时候，与他们所立的约。我虽作他们的丈夫，他们却背了我的约。这是耶和华说的。耶和华说：那些日子以后，我与以色列家所立的约乃是这样：我要将我的律法放在他们里面，写在他们心上。我要作他们的神，他们要作我的子民。他们各人不再教导自己的邻舍和自己的弟兄说：‘你该认识耶和华。’因为他们从最小的到至大的，都必认识我。我要赦免他们的罪孽，不再记念他们的罪恶。这是耶和华说的。”（31-34节）

 

在这里，神宣告了将来神要与以色列民族立一个新约，“新”是相对于西奈山之约来说的。在西奈山之约中，神将律法写在石版上，让摩西在百姓中诵读，摩西嘱咐百姓说“要殷勤教训你的儿女，无论你坐在家里，行在路上，躺下，起来，都要谈论（神的话）；也要系在手上为记号，戴在额上为经文；又要写在你房屋的门框上，并你的城门上”（申6:7-9）。在耶利米书中神宣告，祂要立下一个新约，这个新约的特点一方面是信仰的内在化，不再刻在石版上而是写在人心中，不再需要彼此谈论教导，而神的子民都记得。另一方面是赦罪，在西奈山之约中，摩西明确告诉百姓违背诫命要遭祸患，而在这个新约中，神却应许要赦免百姓的罪孽。

虽然神说将来的“新约”不像西奈山之约，但实际上二者是有关联的。在西奈山之约中，摩西在申命记中9次提醒百姓要爱耶和华（6:5；11:1；11:13；11:22；13:3；19:9；30:6；30:16；30:20），也多次嘱咐百姓要将这些“存在心内，留在意中”（申11:18）。因此，西奈山之约同样也强调了信仰是基于心灵，耶利米“新约”并非推翻西奈山之约，而是约的更新，不再是要百姓将约记在心中，而是由神来将其写在人的心中。

如果说耶利米书中介绍了这个“新约”的特点，那么以西结书则说明了这个“新约”如何实现。以西结书36:25-31章如此说：

 

我必用清水洒在你们身上，你们就洁净了。我要洁净你们，使你们脱离一切的污秽，弃掉一切的偶像。我也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将新灵放在你们里面。又从你们的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你们肉心。我必将我的灵放在你们里面，使你们顺从我的律例，谨守遵行我的典章。你们必住在我所赐给你们列祖之地。你们要作我的子民，我要作你们的神。

 

虽然这段经文中没有出现“约”这个词，但是从“你们要作我的子民，我要作你们的神”这个典型的“约的句式”就可以清楚看出这是指约的关系。这里说神要用水洁净人，并将新心和新灵放在人的里面。我们看到了预言中的“新约”不是在人旧有生命上的改造，而是使人的生命本质发生改变。人凭自己罪恶的本性，不能尽心尽力地爱神，不能守住神的诫命，于是神将自己的灵放在人心中，下文的31节说当人有了新的心和灵，无需外在的训斥，自然也就会为自己之前的恶行抱愧蒙羞。

先知书中，神不仅预告了将要与人再立新约，也预言了一位立约者的到来。在以赛亚书42章的仆人之歌中说“我耶和华凭公义召你，必搀扶你的手，保守你，使你作众民的中保（“中保”原文作“约”），作外邦人的光，开瞎子的眼，领被囚的出牢狱，领坐黑暗的出监牢”（以赛亚书42:6）。这位立约者不仅是以色列人的拯救，还是外邦人的光，要作众民的中保，在以赛亚书53章另一篇仆人之歌中，更说明了祂是受苦的仆人，是神的赎罪祭，“有许多人因认识我的义仆得称为义”（赛53:11）也暗示了祂的中保性质。而在旧约圣经的最后一卷书玛拉基书这位立约者的形象描述地更加清晰，“万军之耶和华说：‘我要差遣我的使者在我前面预备道路。你们所寻求的主，必忽然进入他的殿；立约的使者，就是你们所仰慕的，快要来到。’”（玛拉基书3:1）。随后，在沉寂的四百年之后，那位弥赛亚终于来到，将旧约诸约成就并更新。

 

四、耶稣之血所立的永约

自古至今，很多教会每逢圣餐礼拜时，都会诵读主耶稣在逾越节晚餐上说的那句“这杯是用我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得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纪念我。”正是这句让不认识神的人难以理解甚至感到厌恶的话，千百年来震荡着无数基督徒的心魄，使之甘心为主背负痛苦唾弃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正是这个用耶稣血所立下的新约，使绝望死荫中挣扎的人走向光明，将爱与希望带入人间。我们将从如下几方面看这个新约。

 

耶稣是旧约的应验。

如前文所述，神与列祖立约，地上的万族要因亚伯拉罕的后裔得福。从血脉上看，一条特殊的后裔之线一直延续到耶稣的身上，祂是亚伯拉罕的后裔，出自犹大支派，是大卫的子孙；保罗也指出，“所应许的原是向亚伯拉罕和他子孙说的。神并不是说众子孙，指着许多人；乃是说你那一个子孙，指着一个人，就是基督”（加拉太书3:16）。从这个地上万族的祝福来看，正是因为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流血舍命所立下的新约，废掉了冤仇，使得原本在应许的诸约上是局外人、没有指望的外邦人，能够与圣徒同国，成为神家里的人，由此列祖之约的普世范围才得以实现。

在大卫之约中，神要坚立大卫家永远的国位。如前文所述，这并非指大卫或所罗门，事实上，但凡人类政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绝对不可能有谁执掌永远的国位。大卫之约只有在耶稣身上才能实现，因为祂是神的儿子，祂的国不是短暂的人间政权，乃是亘古永恒的统治，正如马太福音1:1节中的“亚伯拉罕的后裔、大卫的子孙、耶稣基督的家谱”，在原文实际上是“大卫的子孙，亚伯拉罕的后裔，耶稣基督的家谱”，以强调耶稣的君王身份，大卫之约的应验。此外，从立约者的身份来看，摩西为仆人，是在神的全家诚然尽忠；神称大卫既是仆人，又是儿子，如前文所述，这个“父子”关系不过是预表；而耶稣不仅是以赛亚书53章所说的神受苦的仆人，也是神的儿子，“但基督为儿子，治理神的家”（来3:6），实现了大卫之约的父子关系。总之，耶稣是诸约的应验。

 

耶稣是先知预告的新约的成全。

希伯来书说“那前约若没有瑕疵，就无处寻求后约了”（来8:7）。前约既有不足，耶稣便成全了先知书所预言的新约。在新约中，神赦免人的罪，将神的道写在人的心中，耶稣对尼哥底母谈道时说“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约翰福音3:3），重生就是一种生命的更新，本质的改变，正是应验了先知书中“新约”的预告。五旬节圣灵降下住在人的里面，感动人认罪悔改，引导人进入真理，将神的爱浇灌在人心中，赐予人生命、平安，使人成圣。神建立教会，使新造的人成为彼此联结的身体，并赐予其合而为一的心，结出美好的果子，将来进入荣耀中。因此，耶稣的新约时先知预告的成全。

 

耶稣是更美之约的中保。

新约不仅仅是旧约成就与实现，更是诸约更新的顶点，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割礼。割礼最早出现在亚伯拉罕之约中，在西奈山之约中再次重申。割礼由此成为一种民族的标志，所有犹太男人都要受割礼。到了新约中，保罗则说，“外面作犹太人的，不是真犹太人；外面肉身的割礼，也不是真割礼”（罗马书2:28），真割礼是心里的，是将心灵中的污秽除掉，在乎灵，而不在乎外在的仪式。事实上，这种思想并非保罗的首创，在申命记10:12-22节中“所以你们要将心里的污秽除掉”和30:6的“耶和华你神必将你心里和你后裔心里的污秽除掉”这两处经文中，“除掉心里的污秽”是中文和合本圣经的意译，其直译应是“在心里受割礼”。在以色列历史中，人们只注重肉体上的割礼，却无视心里的割礼，仍旧存污秽邪僻的心，正如耶利米书9:25节神说“看哪，日子将到，我要刑罚一切受过割礼，心却未受割礼的，就是埃及、犹大、以东、亚扪人、摩押人，和一切住在旷野剃周围头发的。因为列国人都没有受割礼，以色列人心中也没有受割礼”。于是保罗再次提出，心里的割礼才是割礼,并说“又作受割礼之人的父，就是那些不但受割礼，并且按我们的祖宗亚伯拉罕，未受割礼而信之踪迹去行的人”（罗4:12）。因此，在新约中，受不受割礼已经不再重要，要紧的是作新造的人（加6:15）。

安息日。如果约书亚带领百姓进入迦南地，就已叫百姓享了安息，大卫的诗中就不再提别的安息，因此安息是一个预表，必定有一个真正的安息日为神的子民存留（来4:8-9），耶稣到来之时，宣告说“人子是安息日的主”，安息日不再是外在的某个日期，劳苦担重担的人，都可以在耶稣里得享安息（马太福音11:28）。因而希伯来书说已经相信的人便得以进入那安息（来4:3），安息日的思想在耶稣的新约中得到了更新。

祭祀及其他律法条例。旧约中祭司是照着律法的条例、按着亚伦的等次，立软弱有罪的人为祭司，且是短暂的；而耶稣是照着无穷生命的大能，按着麦基洗德的等次而立，是起誓立儿子为大祭司，是永不更替的。旧约中的祭司带着牛羊的血献上，而耶稣作祭司是将自己的血献上。旧约中的祭司进入人手所造的圣所，而基督所进入的是更大、更全备的帐幕，也就是天堂。旧约中的祭司是屡次献上暂时的赎罪祭，而耶稣一次献上的是永远的赎罪祭。因此，耶稣是更美之约的中保，将前约更新（参见希伯来书7-9章）。旧约中神颁布一系列节期饮食的条例来将百姓分别为圣，而到新约中，人不再受这些辖制，因为保罗指出，这些都不过是基督的预表，“所以不拘在饮食上，或节期、月朔、安息日，都不可让人论断你们。这些原是后事的影儿，那形体却是基督”（歌罗西书2:16-17）。

普世之约。新约是一个完全的普世之约，所有人不分种族国家、贫富贵贱都可以因信靠耶稣进入这个约中，此外，其他受造之物也会得享平安：“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羔同卧，少壮狮子与牛犊并肥畜同群；小孩子要牵引它们”（赛11:6）；地也将改变：“在河这边与那边的岸上必生长各类的树木。其果可作食物，叶子不枯干，果子不断绝”（结47:12）；人与万物恢复到伊甸园中的美好光景：“他们要来到锡安的高处歌唱，又流归耶和华施恩之地，就是有五谷、新酒和油，并羊羔、牛犊之地。他们的心必像浇灌的园子，他们也不再有一点愁烦”（赛31:12）。因一人犯罪，罪入了世界，万物都受到了咒诅，但耶稣的新约却释放了一切。正如保罗所说“受造之物切望等候神的众子显出来，因为受造之物服在虚空之下，不是自己愿意，乃是因那叫他如此的。但受造之物仍然指望脱离败坏的辖制，得享神儿女自由的荣耀”（罗马书8:19-21）。

 

综上所述，耶稣所立的新约是前面诸约的更新，是凭着更美之约的应许而立的，旧约是新约的预表，它如同帕子蒙在人心上，人不能敞着脸看见主的荣光，而在耶稣里则除去了那帕子，使人得到真正的自由（哥林多后书3:12-17）。

藉着耶稣新约的成就，启示录记载说，在最终的新天新地中，新耶路撒冷从天降下，有声音从宝座出来说：“看哪，神的帐幕在人间。他要与人同住，他们要作他的子民；神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神”（启21:3），圣经以这种“约的句式”作为整卷书的结束，宣告神人之间起初那亲密而稳固的关系最终在耶稣的新约中得到永远的恢复，正如主耶稣所说“看哪，我将一切都更新了”（启21:5）。

 

从圣经中的约中，我们看到圣经数十位作者，历经千年成书，但是其中所启示的神的计划是如此连贯完整，并在历史中完美无缪地实现着，神的智慧大哉深哉，让我们惊叹之余更看见将来盼望之锚何等稳固可靠。固然人性善变诡诈忘恩负义，神始终守约施慈爱，藉着诸约将人类挽回，进入到祂永远的丰盛与安息之中。此外，无论是神人之约，还是普通人间之约，都蕴含着一个不变的要求，就是忠诚守信。约无信不成，人无信不立，耶稣既以生命血肉所立的约，我们这称为信徒之人，是否能既作信靠之门徒，更作对主约信实之门徒。

 

注释

[[1]] 成说：已经说定、约定之意，此为较常见的翻译。在少数《诗经》注释中，也有将之译成“同‘诚悦’”的。

[2] 也译作“行为之约”。

[3] Paul R.Williamson.Sealed with an Oath:Covenant in God`s Unfolding Purpose.Inter Varsity Press.2007.pp55

[4] 英文圣经如RSV;JB;TEV;NRSV;NJB;NLT;ESV，中文圣经如《现代中文译本》。

[5] Scott J.Hafemann, Paul R. House. Central Themes in Biblical Theology.Baker Academic.pp26

[6] 关于安息日是西奈山之约的论据，参见Paul R.Williamson.Sealed with an Oath，pp.100

[7] Goldingay.J.Old Testament Theology.vol.1,Israel`s Gospel,Downers Grove:IVP.pp.181

[8] Anderson,B.W.From Creation to New Creation:Old Testament Perpectives.Minneapolis:Fortress.1999.pp.95转引自Paul R.Williamson.Sealed with an Oath:Covenant in God`s Unfolding Purp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