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股愚蛮力量横冲直撞
2024-02-26
作者:刘树鹏
来源:通向远方的道路我也要投稿
这真是一个不幸的春天。云贵大火熊熊燃烧,不少山民的房子和养殖场被烧毁,南京大火继而又烧起来,造成15人遇难,44人受伤。除此以外,网民毛星火借着起诉作家莫言也火了起来。
毛星火声称莫言的小说抹黑英雄先烈,美化日军侵略,不仅去北京法院递送起诉状,而且发起网络签名活动,要求封杀莫言,判令其向中国人道歉。目前,支持起诉的签名者已达上万人。
莫言的作品我读的不多,所读过的,仅仅是早期的小说《红高粱》,以及几个短篇和散文。至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我也不多说些什么。近些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偶尔也读过,花里胡哨玩弄文学手法的居多,实在是缺少对人类命运深刻悲悯而震撼灵魂的作品。
尽管不太喜欢莫言的小说,但在这场起诉和签名的闹剧面前,我毫不犹疑地站在莫言这边。
我看过毛星火指控莫言抹黑先烈、美化日军的理由,其中不过是一些人物对话或者肖像描写。
比如“土匪”骂八路军游击队的话:“妈的,我全不信你们。联合,联合,打鬼子汽车队时你们怎么不来联合?鬼子包围村庄时你们怎么不来联合?老子全军覆灭了,百姓血流成河啦,你们来讲联合啦!”
还有“土匪”不敬伟人的话:“某某某,老子不认识他。”
稍有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小说中的人物对话是特定语境下的虚构,只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并不能代表整部小说乃至作者自己的观点立场。把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当作作者言论来指控,不能不说是神经过敏,牵强附会。
关于人物描写,小说中写游击队因为天冷,身上穿着狗皮,就说这是污蔑八路军的形象。除此以外,小说中竟然有一处描写某个日本兵“容貌俊俏”“漂亮眼睛”。
凭着文艺作品中人物的外貌,就断定是美化和丑化,实在是陷入刻板的样板戏套路。人物真正的美丑,绝不该简单从外貌来判断的。比如说雨果名著《巴黎圣母院》中的夸西莫多,是一个外貌奇丑无比的人,而其内在的善良、淳朴、勇敢,却不知打动了世界各地多少读者。
如果单从人物外貌描写来判断作品有无问题,不知多少优秀的作家被起诉,又有多少优秀的作品被打入冷宫。按照这个标准,著名小品演员陈佩斯也该被起诉,因为在他的春晚小品中,有这样一句经典台词:“没想到你小子浓眉大眼的,竟然也叛变了g e命!”
文艺作品不同于新闻报道和法律文书,其中难免有夸张、变形、反讽之类的语言。莫言深受魔幻现实主义作家马尔克斯的影响,其小说中的确有不少魔幻的写法,在其多半生写的大量作品中,如果挑出只言片语、断章取义地指责举报起诉批斗,对于文艺而言,实在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如果毛星火的这番操作达到目的,无异于打开潘多拉的匣子,各路妖魔鬼怪会蜂拥而出,就像巴金批评文g e所言“一手拿框框,一手捏棍子到处找毛病”,对文化的践踏和对作家的迫害,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上海同济大学教授、作家张生对此声明说:“我觉得无论是作为一个作家还是作为一个教授,都有必要为莫言一辩。因为这个时候不说话,那么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作家甚至包括我自己也会被起诉,也会有更多的教授甚至也包括我自己会因言获罪。”
不仅仅是作家或教授,我认为生活于这个社会的每个普通人都有必要为莫言一辩,不仅是为了捍卫莫言写作的权利,更是为了捍卫自己说话的权利。
冯骥才在《一百个人的十年》中讲过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1965年,山东梁山县一个小学教师遭同事举报,说他在课堂上讲领袖当年在浏阳被白军追得趴在水沟里藏身,这是故意歪曲领袖的伟大形象。这个李姓老师因此以现行反g e命的罪名被抓。
李老师辩称这个故事是从书上看来的,却忘了书的名字,最终判了判了八年徒刑。
李老师的妻子捡破烂为生,为了还丈夫清白,她到处找李老师说的那本书。她不识字,背着孩子到处寻找,看到有字的纸就找人问上边有没有那段故事。
她因此变得有些疯癫,住的屋子里装满了捡来的各种废纸破书,里面寄托了她救丈夫的希望。然而,就当丈夫刑满出 y u前夕,灶膛里的火引着了屋子里的废纸。女人和孩子都被烧死。
李老师出 y u后,找刚派驻到这个县的军代表喊冤。而这个军代表恰巧看过李老师讲的那个故事,知道这个故事是谢觉哉写的,收在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秋收起义和我军初创时期》这本书里。
一个小学教师因为讲了一个故事,蹲了八年监狱,连妻子孩子的性命都丢了。你还愿意回到那个时代吗?
然而,我似乎看到一股蛮愚的力量,从那个不堪回首的时代里借尸还魂,重返人间。在挥动铁索砸伤日系车车主的打工者蔡洋身上,在恶意举报导致店铺关门的网红身上,在威胁辱骂穿和服少女的群众身上,在以侮辱先烈、美化侵略为名起诉莫言并煽动签名的毛星火身上,我都看到这种横冲直撞的蛮愚力量。
正是在这种力量的冲击下,经济越来越萧条,文化越来越僵化,社会越来越封闭,人们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艰难。这股蛮愚力量如不拦阻遏止,势必会像疯狂肆虐的火灾一样,给这个民族造成更大的灾难。
[ 赞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