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博网

在井边

2013-11-18 作者:书拉密女  
来源:书拉密女的茶室我也要投稿


她对母亲说:“放心吧,我肯定能活下去,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她对凡克说:“我想死。特别想死。”
夜里,她虚弱地倚在窗边,看着远处的路灯一串串地熄灭,就像生命的消失,转眼之间,便被黑暗吞噬了。
她对上帝说:“为什么是我?”

  她想努力地保持清醒,却在梦中不断地落入某个洞穴,她时不时地会抽搐着醒来。从惊恐到愤怒,从沮丧到无力,在化疗的日子里,她经历了与上帝摔跤的整个过程。她先是恐惧上帝已经遗弃她,不听她的祷告;然后指责上帝不爱她,不在意她的疼痛与难受;最后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思绪都是不连贯的,仿佛一个无助的婴儿。她躺在雪白的床单里,不是在享受生命,而是在疼痛中承受生命。光阴每一寸的移动,似乎都在她的血管里留下刻痕。她不再问上帝为什么,她简直要求他快点儿把自己带走算了。
但是,如果某些时段,她感觉先前的痛楚减轻了,她发现自己仍然眷恋活着。她靠在窗边,贪婪地看着花坛边走来走去的那些身影,甚至连坐在轮椅上的人,她都羡慕,仅仅因为他们能在外面享受阳光、风、花香,还能与亲人相触。
有一天凌晨,她突然醒来,心里涌动着莫名的兴奋。
晨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她躺在床上,慢慢想起,刚刚做的梦,好像,在梦中,她的上帝告诉她关于真理的事,她能记住的一句是“你们不过是客旅”。
那句话,很像一朵花蕾,许多时候路过,都能看到它,甚至记得它的位置,但却从来不曾真正地在意过它,更不知道它真实的样子。这个早晨,还是这句话,却突然绽放,那缕从天国而来的芬芳,瞬间沁入她的心灵。对于生命,她生出全新的感知。
她给凡克发短信说:“其实,我们不过是客旅。”

  化疗最难熬的阶段,一分钟一分钟一小时一小时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她时常站在窗边,看天色和树叶的变化。在与人隔绝的日子里,她学会在孤寂中与上帝独处。
皮肤上细密的红点渐渐褪去,口腔的溃疡也慢慢地愈合了,头上有细弱的黑发微微长出。母亲做的鸡米粥和师母做的南瓜粥,她每次都能顺利地吃下两三碗。
窗外的树叶从嫩绿转为深绿,萧菲感觉活力又重新回到身体里。
她给朋友们群发短信说:“活着真好!”

  出院的那天,凡克捧着一袭婚纱来接她,身后跟着诗班的弟兄姊妹、木耳,还有妈妈。

  尾声

  一

  送走了来家里查经的朋友和邻居,已经是夜里10点了。江一虹始终惦记着突然离席的苏茉。临睡前,她特意到苏茉的房门前看了一眼,看见浴室的灯亮着,她犹豫了一下,就回家了,想着明天找时间见她也来得及。
凡克出门前,还叮嘱她把自己的电话转给苏茉。凡克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苏茉,她是他大学时代的同学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抹过一点苦笑,那双晶亮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一下,然后,他说,虹姐,下周还邀请她来吧。
江一虹凭直觉认为,凡克与苏茉,不只是大学同学那么简单。但她还是提醒自己,不要总拿信主前的标准来衡量人际关系。对凡克,她始终有一种由衷的尊敬,特别是他在萧菲生病期间坚持要娶她为妻的举动。不过,当初,她曾忍不住问凡克——“你是不是以前欠过萧老师什么,想用这种方式来补偿?”
她这么问完,一时感觉有些后悔,这不是她江一虹的风格,她从来不是那么好奇多事、喜欢八卦的女人,但面对那场特殊的婚礼,她还是忍不住在事后向当事人提出这个问题。在她看来,人做任何选择和决定,都是有原因的,有时那个原因是自己明确知晓的,有时则是潜意识的作用。也许,也许,凡克就是出于一种心理补偿,做的这种决定。就像她那么念念不忘那些没有干净水喝的孩子,那么想帮助他们,也是因为,她想找到一种心理平衡——她无法爱上具体的某个人,也无法被某个具体的人爱上,但她可以爱一大群陌生人,也被一大群陌生人爱上。这样衡量时,她认为自己很高尚,也很充实,而且,她得到和付出的爱远比身边的任何人都多都广大都炫目。
幸好,她现在不这么想了,不把自己那点干瘪、可怜的爱当回事了。
“有你真好!”她安详地躺平自己,将被子拉到胸口,准备着一场饱满的睡眠的到来。总算,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总算,不会再睁着眼睛,看着月亮从这边升起,一点一点滑过窗格,落向另一边。总算……还没想完这句话,她就开始了细细的呼吸,慢慢地沉落到一片悠扬的云里,展开、翻卷、又展开……
不知道睡了多久,江一虹感觉似乎有人在拍她,便从一个口渴的梦里惊醒,她在黑暗中坐了片刻,看见楼前的路灯已经熄了,显然过了2点。她懵懂着,不知为何会醒来,正想倒下重新睡过去,随便抬起眼睛,透过半透明的窗帘,发现对面住的房子里,唯一亮着的,还是浴室的灯。一个冷森森的念头跳进她的脑海,她一下子跳起来,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就奔出门去。
深夜的小区,安静到只能听见细弱悠长的虫鸣,在某个幽暗的角落里,一声又一声,惬意地奏响。
江一虹跑出来,才发现脚上穿的是一双软底拖鞋,但已经来不及换了,她软着脚,一路踉踉跄跄,跑到苏茉的房子前,略一迟疑,便大胆地敲起门来,敲门声震动了小区的夜色,虫鸣立时停息,浴室的灯依然亮着,无人应声,也没有人出来开门。
江一虹一反往日的斯文,握紧手指,砰砰砰地一通乱砸,声音之大,惊醒了不远处一户人家的狗儿,狂吠不止,却仍然没人出来应声。她继续砸门,附近两户人家陆续亮起了灯光。
一个巡夜的保安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看见是过中秋节给他们送过月饼和饮料的虹姐,便客气地问她出了什么事。江一虹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她指着窗内那盏一直亮着不祥之光的浴灯,声音干瘪,舌头似乎粘住了上膛,她激动得嗓子微微嘶哑,语无伦次地说:“别管我,不是我,是里面的,可能出事了!”

  二

  自从在医院送走了萧菲,凡克再不情愿进任何医院的大门。甚至在设计出行路线时,他都会有意无意地选一条绕过医院门口的路。这让他更喜欢坐地铁,而不是公共汽车。

 14/17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赞一下: ]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