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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边

2013-11-18 作者:书拉密女  
来源:书拉密女的茶室我也要投稿


可凡克一点儿都不想做这个爸爸,他时不时地会琢磨着,怎么能把木耳送出去。但这事并不容易。
马野的父母早就去世了,老家根本没别人。他辗转着找到娟子老家的电话。一打听,木耳的外婆也去世了,外公丧偶之后另娶了老伴。老爷子拿起电话听他说了几句木耳的事,就说,我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孩子放我这儿不方便,照顾不了,就放了电话。他才明白,娟子为什么最后时刻会想到把孩子给他——她无人可托付。
还有一次,凡克偶尔在电子邮箱里发现一条给孤儿院捐款的消息,有点儿动心,想不如把木耳送孤儿院吧,那样他能轻松些,至少不必总和人解释孩子哪儿来的。晚上去幼儿园接木耳,到得比平时晚,木耳站在幼儿园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看见他,一头扑上来,搂着他大哭。问出了什么事,木耳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
他只好又咬咬牙,心里暗恨,这辈子恋爱没谈明白,却要先替人把孩子养大。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
他真地有点儿累了。尤其在某个时刻经历剧烈头痛的时候,他会越发地理解娟子的选择。但娟子可以殉情,他却无情可殉。在刺痛中,那个绿衣少女的身影日渐模糊,他甚至越来越想不起苏茉的容貌了,但他却怎样也无法摆脱那种已然生根的恨意。有许多次,他都试图在心里说,是的,我原谅她,我要原谅她,我愿意原谅她。他感觉自己在说原谅她的时候,心里在一瞬间就澄明多了,而且豁然升起一缕道德纯洁的优越感,让他可以自我安慰——毕竟,是人负我,而不是我负人。这样的时候,他觉得,他已经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关系了。
但是,当可怕的刺痛再次袭来,他心中的恨意会陡然冲破他在平常时刻精心营造的地表,那股黑色的泡沫不断地从地下涌出涌出,转眼就浸漫了他所有自我完善的角落。那个时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希望苏茉死于非命,即使不是他亲手所弑;希望她过得凄惨无比,希望她因为失去他而后悔;希望有一天,如果她回来找他,他可以带着宽容淡然的微笑,说对不起,你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那个轻易就离弃自己的女人,不配获得任何幸福,也注定获得不了任何幸福。
一开始,他恨她的背叛;慢慢地,他只是恨她;到了后来,他只是恨。这种恨意,似乎变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他,希望将这种黑色的恨意掩藏到时而温和明朗时而玩世不恭的背后,因为这个,他越发地愿意待木耳好,仿佛这样,就可以消解因为恨带来的内心分裂。
毕竟,他挣扎着,毕竟,他一直是想做个好人的。

  四

  那天,他在路上接到萧菲的电话。萧菲说:“后天是复活节,我们缺一个司琴,原来的司琴有事回家了,你能不能来帮忙?”
凡克立刻说,好啊,弹琴我在行,没问题。
凡克知道,复活节是要送彩蛋的。有一年春天,他在地铁弹吉他卖唱时,曾经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给他的钱盒里放上五元钱和一只彩蛋,告诉他说,今天是复活节,耶稣复活的日子。
他谦和地微笑,点头致谢,继续唱他的歌儿“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彩蛋和耶稣,都与他没关系。他只需要钱,更多的钱,更多更多的钱,可以交当月的房租。
这次略有不同,毕竟是萧老师的事,平时总请人帮忙,到了被人请帮忙的时候,还有什么可说的,请假也要去!
复活节那天,他如约前往。那是一处位于市中心写字楼里的大房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提前到了,没想到提前到的人非常多。他穿过人群,在房间尽头找到正在指挥大家练声的萧菲。
萧菲看见他,眼睛一亮,手里挥着歌本,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凡克老师!我们今天请来的吉他伴奏。他还没信主呢,大家为他祷告啊!”
有许久没人当众称呼他老师了,也许久没人请他伴奏了,只是他还不明白什么叫祷告。但那群陌生的面孔竟然一起微笑,一起向他鼓掌,表示欢迎。这让他颇感惊讶和新奇。在停顿的瞬间,他暗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警惕,千万要警惕,像萧老师这样表面单纯友善的人,恐怕也是某个传销组织的骨干,他上的当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上当了。于是,他慎重地点头,温和地微笑,掩饰着掠过心头的惊疑和警觉。
演唱开始之前,他跟着诗班练习了一遍当天要唱的几首曲子。那些歌词他不是句句都能理解,但曲调非常简单明快,不难掌握。一遍下来,他基本已经能轻松应对,这让他感觉很自信也很放心。

  空座位慢慢被填满,他选择了一种最舒服得体的姿势,抱着吉他,站在人群的前面,隐约有点儿激动。有好长时间,他没这么当众演奏和歌唱了。他清清喉咙,活动下手指,做开始的准备。抬眼四望的时候,看见对面的墙上有一幅巨大的瀑布图画,从高处倾泄,直奔到宽阔的堤岸,四溅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瀑布旁边写着两行字:“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我所赐的水要在他里头成为泉源,直涌到永生。”他来不及思考这话的意思,演唱就正式开始了。
他按照曲调轻弹着,倾听着人群和诗班的演唱,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当简洁、悠扬的歌声在房间里如水波荡漾的时候,他一边弹着吉他,一边不停地流泪。让他难堪的是,他不能动手去擦眼睛。他只好低着头,假装是在看乐谱,眼泪却模糊了眼睛,一支歌唱下来,他竟然只能凭之前的记忆完成伴奏任务。
他哭,不断地哭,就像一个好容易找到家的孩子。有许多委屈,有许多恐惧,有许多无奈,有许多期待,总算是,找回来了。
但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像个女孩子一样,不停地流泪,他只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这次,他不再是被蒙蔽的那个人。有一股温暖柔软的气流在他的里面轻轻吹过,就像春天的微风拂过冰冻的大地,这个心怀恨意的好人,将要进入一个新的开始……

  萧菲的故事

  萧菲说:“我不想死。”
萧菲说:“为什么是我?”
萧菲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他,他用生病惩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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