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的真相和希望——旺忘望《擦身而过》解读
一般而言,某种上层的镜像隐形之后,人们期待由此挣脱的下层的具像会因此有丰富的延展,所谓殊相比共相更接近真实。事实上是不是这样呢?当人类拒绝指认上帝之后,获得了一个什么地位呢?不是更人性化的,更丰富的外延,而是破碎的形像,凋蔽的人性,在精神上表现为虚无,在意志上表现为消沉,在情绪上表现为颓废,这就是碎片的效应。人作为生命存在,应该被视为一个整体,那么使之成为整体的是什么呢?是生命。这个生命从何而来?是从人自身而来,还是有一个源头?被称为创造人类和万物的第一因?生命创造的特征就是在一个上层的生命中,繁殖出万有,但仍维糸在这个中心之上。如果失去这个中心,人便篡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成为上层的虚拟镜像,这种统一的特征呈现出来的不是共相,也不是殊相,是一种碎片。没有一个人在制作一棵树的一万片树叶时不重复,但生命能做到,因为生命中蕴藏着最丰富的内涵和外延,而人类若是没有生命来维糸,则只是碎片的一部份,他没有能力来整合破碎的人性。
拼贴艺术是这种人格的写照。在大量的碎片印像中,艺术可能只存留艺术态度而没有艺术,因为艺术是生命的,而艺术态度作为人的看法可以呈现虚假的多样性。作为中国最著名的平面设计师之一,旺忘望制造过大量的物化的标签,某种物质重压下的人的状况的体验,使之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体会到在失去信仰中心之后,物质如何侵入我们。他的糸列设计《擦身而过》利用拼贴的结构,让我们看到了今天人类和信仰之间的基本关糸。可是我要说,这种穿透性的视角完全得益于他成为一个真正的有生命的基督徒之后,上帝给予其光照,得以看到人类的光景,就是碎片中人和上帝的各种微妙的处境。统一的地位已不复存在之后,以碎片的方式仍能看到我们的真相,不能不说是旺忘望的惊人发现。因为有许多人都在努力,包括哈贝马斯企图找到那个统一的整体,从中建筑一个失去的上层镜像,我们不禁要问,这个整体的原则是什么呢?中国文化神学家也希望建立作为一个体糸的文化神学,来解释当代性,事实上这是同一种对巴别塔的想象。我更理解旺忘望的角度,从一个破碎的现实出发,用近乎招贴的方式,描绘出我们和神的距离。
道路是他的第一个印象。在道路中,我们无法通过正常的视角看到信仰的真实面貌,只能从后视的角度来辩认。事实上情形就是这样,人类否决上帝的存在本身不能使上帝真的不在,只能令人类不在场,这个意思表明,人类要承担它的后果。在人类的前途中由于引导者的缺失,人类正失去方向。不管人类是否承认,黑暗体验正占据他们的中心,并吞没所有与希望相关的事物。在被人类抛弃的道路上,能看到救主的身影,但他在我们的身后。这是一个重要的隐喻。我们看到,奔跑的人在肉体上是健壮的,仿佛大卫一样昭示人类的完全,但他与神的道路是背道而驰的。大卫像的出现是一个标志,此后人开始篡越神的位置,人的碎片化的进程也由是开始。背道而驰成了现代人最典型的特征。
旺忘望描绘了一个狭窄的通道,来象征我们的困境。所有擦肩而过的体验,都是人类最大困境的象征。这个困境是什么呢?在我们的前方,所有眼不能见的信仰实底似乎不复存在,而在一个黑暗的中心,除了更大的黑暗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从哲学的,文化的、文学的,艺术的、社会的范畴,人们不再能解释一切,因为理由的缺失,人们只能发出声音,而不能发出真实的说话。话作为对存在真相的描述功能不复存在,人类陷入空洞。这就是现代艺术突破艺术边界的真相,在很多行为艺术中间,我们只看到无力的艺术态度,没有看到激情,想象力、创造力和对信仰的感受,连对自然的感情也日益淡漠。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从创造者赋于他的角度全身而退,便再也看不到生命的内部的真实风景。这就是死胡同,某种创造力和体验力枯竭的病征。
旺忘望通过一种直接的图像演绎来表现他的体验,这不是抽象的解释,而是招贴的本质。用任何隐晦的图像暗示都不足以说明严重的现实,因为人类在失去神圣生命的供应后,所有一切存在物只有表号而没有本体了,在圣经中,一切被上帝描述的事物既是事实又是表号,而在人类描述的事物中,则只有表号没有事实了。这就是符号化的本质。这是现代人在文化中的中心困境。所有人性化的特征渐渐失去,人也慢慢褪去人性的光辉,成为一个空洞的存在。在神学院我们看到一群人在研读神学,这似乎说明人类正在寻找失去的信仰,这可以解释在以雅典为源头的思想的路线和以耶路撒冷为源头的信仰的路线,二者在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的分岔路口告别之后,前者的失败体验把人带入无路可走的困境,而后者则始终作为引导者存在,他从来没有离席。这才是真相。但在人类研读神学时,耶稣却在低头祈祷。这是一个有趣的映像。人类仍可以利用神学的名义建立庞大的糸统,而神的作为则是祈祷。从宝座而出的源头是唯一真实的,所以真理不会从人的文化中现身,也不会在人的神学中现身,它从人与上帝的生命交通中作为生命分赐到人的灵里。
在这个资讯大爆炸的时代,撒旦的工作不在于如何出示黑暗本身,我们要特别注意他的前身:光明之子。撒旦的起始工作的特征不是反对,而是迷惑。旺忘望出示了一个图像,在大量的物化印象中,某种堆积的倾压的东西不是主要的符号,我们更要注意,旺忘望选择了一个典型的类似证券交易所的环境,这是一个重要表号。在圣经中我们看到,主说,你们不要爱世界,不是说我们不要爱神创造的这个包括人和自然的世界,这个“世界”指的是由撒旦掌握的以“玛门”为标志的范畴,它和天是对立的一种势力范围。世界的特征是玛门崇拜,这就是为什么撒旦有权能把全世界的荣华许诺给试炼中的耶稣。世界的第二个特征就是用大量的信息来混淆真理,而不是直接反对真理。如果从人的眼光来看,我们几乎无法辩认在各种文化甚至哲学和神学中,什么是真理,什么只是人的猜想甚至是撒旦的诡计,只有一个最后的特征,那就是,神的真理从来是以启示为管道的,以光为特征的,是从上而下的,它与人一点关糸也没有。
旺忘望为我们描述了人类由于割裂导致的破碎处境。我们无法重回一个整体之中。也许有一天,在旺忘望的笔下我们看到另一种描述,那是充满人性光辉的景象,他一定会抛弃现在的方法,那是一种已获解决的呈现。目前的病症正是人类文化导致的,它不可能用文化的方法解决。这就好比拎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球一样。神对巴别塔的处理就是变乱他们的口音,现在我们品尝到了这种变乱的苦楚,口音的变乱就是碎片的处境,医生们用各种人的方法来治疗,其结果是使碎片更加碎片化,这是由于堕落后的人的本质是怀疑的,这是知识树的重要馈赠,怀疑是要分别一个本来统一的事物,它试图弄清楚真相,但这个权力不在人手中,人要是篡越这个地位,就要承受无限碎片化的结果,因为他不具备命名的权力,但神有这个权力,它通过命名说有就有,命立就立。在他的命名中,统一性得以确立,他是共相,也是殊相,他是上层,也是下层,他是生命本身,也是生命的延展。唯一的医治来自于这位创造主,我们的所有希望也在于此,他对我们说,你是某某,你要被称为某某,我们便得医治。在人们手忙脚乱地抢救之时,也许这位伟大的救主正在我们身边,和我们近在咫尺。我们回过头就可以看到他。
在中国现代艺术家中,我几乎很难看到对我们的处境如此直接的揭示,除了旺忘望。我想,这完全得益于他作为困境承受者和信仰得救者的双重体验。在长期的平面设计工作中,高度集中地对物质化符号的使用使他比我们更深切地感受到挤压的痛苦,然而作为神圣生命的领受者又使他能轻而易举地从神的眼光来打量这个世界的本相。他有负担用现代的符号来表示人类与信仰的关糸,是一个奇迹。现代艺术家不是缺乏技术,而是缺乏信心,由此缺乏想象力和他创造力。这就是他们的艺术大量突破艺术边界的原因,成为非艺术。因为艺术是人类独特的描述自身的方式,人类之所以能当艺术家,因为他是神按照神的形象造的,也有神的性情。从这个角度说,旺忘望日后为真正的艺术作荣耀的见证,是完全可以期待的。